其实,她下意识想反驳说没有,本来已经反驳惯了。
但转念一想,这种主动的事情,以容津岸清冷淡漠的脾性,根本不可能刻意编造出来,再用这刻意编造出来的话,刻薄又镇定地来质问她。
所以只能是真的。
“我什麽?”容津岸的脸上阴云密布,像是随时可以下一场暴雨,“求起人来,连一贯的伶牙俐齿也不见了吗?”
“我不是故意……”叶采薇心乱如麻,忙为自己解释。
“求我是不是?让我救佟归鹤是不是?”他的睫毛也极长,扑簌簌投下阴影,是清隽的冷,“你为了佟归鹤可以做什麽?”
“你要我做什麽?”叶采薇只觉得双眼发胀,尾音都不自觉颤抖起来。
“做什麽都可以?”容津岸再一次反问,代替他对她的回答。
叶采薇心跳得极快,和他贴在一处,她分明也从他的胸膛里感觉到了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如雷似鼓。
“做……做什麽都可以。”叶采薇顺着最坏的话去说,她哽了哽,艰难咽下口中的津液。
不过就是那件事,上次他被康和县主下药,踩着露水夤夜来找她,她也差不多妥协了。
只要不闹出个叶容安的弟弟妹妹来,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是不是?
反正从前也有过无数次,他们其实在这方面十分相谐,她如鱼得水,有的是快乐。
谁伺候谁?不亏的。
但出乎她的意料,这样放肆到近乎放纵的回答,容津岸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冷。
叶采薇暗叫不好,眼看着谈判即将功败垂成,她又搂紧了他的脖子,湿漉漉的吻印在他紧绷的下巴上,然後往下逡巡,徘徊于他暗暗滚动的喉结。
“只不过,你身上的伤口……是我一时冲动捅伤的,那伤口那麽深,恐怕做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叶娘子倒是思虑周全,难得关心我的身体呢。”容津岸语中的嘲讽毫不掩饰,目光游离,却分明鄙夷得很,
“你怎麽知道就是我?如果我把你送给六皇子,你又当如何?”
叶采薇闻言一惊,差点松手:“你……”
“都是你自己说的,做什麽都可以,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容津岸的冷笑像腊月里的针,一下一下地椎,“怎麽样,还要不要求我?还要不要救佟归鹤?”
最初的震惊缓过了劲,她盯着他看,试图从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中,找到半点戏谑的痕迹。
偏偏此人生得风流俊逸,唇角微微带笑,眼底却是刺入骨髓的冷,叶采薇只能越看越心慌,心底油然而生的寒意,眨眼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权倾朝野之人,对她喜怒无常。
她的喉咙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绝望翻涌,最後一刻,容津岸却放开了她。
“好好待着,别给我惹事。”走的时候,他冷冷丢下了这句话。
***
且说东流那边,一切还在混乱之中。
得到了消息的梅若雪片刻不停,风尘仆仆赶到了建德县。
灰蒙蒙的郊外,纷纷扰扰的景象,有官兵差役,有过路的商旅,有围观的百姓,还有像她一样闻讯来寻失踪孩子的父母,离得老远,她就看到一群人围着树林里的一片空地,里面混杂着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想到叶琛还有可能被人贩子拐走,又有惊无险回到这里,梅若雪心绪起伏,连忙过去。
但她在人群里来回找了数遍,都不见叶琛的半点踪影。
梅若雪如坠冰窖,差点双腿一软,然而又忽然想起了什麽,从怀里掏出叶琛的画像,走到那几个被捉拿的人贩子面前,问他们是否见过这个孩子。
那张画是她为了在东流县寻人时特意请来画师画的,将叶琛的容貌画得惟妙惟肖,而凑巧的是,这张画被周围另一个男子看见。
这男人来自东流,平日里也做些小买卖,走南闯北,半个月前才与奚家七爷奚子瑜碰过面,自然认识东流第一望族的奚家七奶奶。
他见梅若雪魂不守舍,口口声声对那些人贩子说自己丢了孩子,以为是奚七爷之子丢了,想到如此大事,奚家不漏一点风声,若自己能够通知到奚七爷,一定能讨个好赏头。
于是此人便悄悄记下了画像上孩子的容貌,又重新画了一张,回忆起上次奚七爷说起的行程,马不停蹄赶过去报信。
事实他也赌对了,已经外出两个多月的奚子瑜一看那画像,理智近乎全丧,当即丢下手中即将谈成的巨额生意,马不停蹄往东流回赶。
当然这些是後话,眼下的梅若雪痛定思痛,直觉告诉她,这帮人贩子一定见过叶琛,她也一定要让他们开口。
事实上,她的直觉十分准确,这帮人贩子不仅拐过叶琛,就连他们最终被官府抓到,都要拜叶琛所赐。
这小子实在是太机灵了,人前扮得痴痴傻傻,让所有人放松了警惕,实际上扮猪吃老虎,不知道想了什麽办法,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时候,就把抓捕的官差给引来了,害他们被一网打尽。
只不过,叶琛确实并不在这帮人贩子手上,在抓捕的官差来的前一晚,他又落到了几个流寇的手上。
这几个流寇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在绩溪叶家祖宅拐走见雁丶又被容津岸找了徽州知府抓捕归案的那一夥人,只是上次抓捕时,他们几个刚好跑掉。
他们深深记住了容津岸的样貌,发誓要找他报仇,无意间发现被人犯拐走的叶琛,觉得一定是容津岸的孩子,于是把叶琛带走。
他们打听到容津岸此刻人在应天,决定铤而走险,把叶琛带到应天,当场报复给容津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