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男孩,便取‘泓’字,若是女孩,便取‘涵’字,奚玉泓,奚玉涵,若雪,你觉得如何?”
梅若雪阖上了双目,小臂搭在疲惫的眼睛上,是嫌室内光线太亮丶闪得她无法入眠的意思。
奚子瑜吹灭了房中的烛火。
“若雪,若雪……”男人等了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唤起来。
想要确认她还在不在听。
回答他的,是匀停的呼吸声。
“既然你觉得这两个字不好,你不喜欢这两个字,那孩子的名字,交给你来取,好不好?”
***
快要进入冬月,不过是眨眼之间,京城里竟一日比一日冷了起来。
南方的冬天湿湿冷冷,无论穿多厚的衣衫,仿佛永远都濡着一层湿,但又远不到刺骨的地步,对于东流长大的叶琛来说,坚持留在京城需要克服的第一个难关,便是这难以租房的酷寒。
但更冷的,实则是他那对阿爹阿娘之间的关系。
其实也远远算不得是冷,他们三人还是照旧的,叶琛处在中间,就觉得气氛怪得很。
叶琛原本以为,容府欢宴那晚上,在自己无意中发现了“书房的秘密”後,两个人两个人故意甩开他单独谈,会有什麽重大的突破。
然而事实的发展却好像愈发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找了个在载徽书院的时机,叶琛单独问叶采薇,娘亲答道:
“阿娘与阿爹没什麽龃龉,就这样陪着容安,我们都在京城,不好吗?”
叶琛摇了摇他的小脑袋:“阿娘,你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当年害得外祖父惨死丶叶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已经伏诛,阿爹和阿娘为什麽还没有和好?
“因为你七叔叔一直不肯松口,答应七奶奶和离的事,阿娘这是为七奶奶忧心呢。”
她不会说实话,最近又听到了一次辽东战局的消息,情势不妙,她难解忧心忡忡。
辽东两个字已经跟容津岸密不可分,若向他问起,又要扯到当年事上。
她宁愿从载徽书院的夫子们议论中,心惊肉跳地获取只言片语。
而上一次,她与容津岸在那间书房,到最後,分明谁都没有再往後退一步的意思。
她不做那个妥协的人。
叶琛在叶采薇这里得不到答案,又转头问了另一端的容津岸。
彼时,正式从容府搬到叶府住的第一晚。无论哪方面的条件来说,叶府都比容府好上了太多太多,光是湢室中有单独的浴池,泡在源源不断的热水里,便是这酷寒的冬日,难以抗拒的存在。
“阿爹,容安还没有和你一起洗过澡呢。”叶琛紧紧抓着容津岸的衣袖不放。
孩子这麽一说,原本细致照顾他起居的两个乳母,对视一眼之後,便都先往後退了。
“容安为什麽突然这麽想?”容津岸没说可不可以,先反问他。
叶琛是仰视自己父亲的姿势,也因此,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
“容安刚刚去湢室里看了一眼,好大好大的浴池,容安一个人害怕得很,就想和阿爹一起,和阿爹一起,便不害怕了。”
半真半假的话,从孩子的嘴里脆生生说出来,由不得人不相信。
容津岸勾着唇角笑了。
“两个嬷嬷都是七奶奶千挑万选来的,她们照顾得仔细,又是容安从小便陪着的,有她们在,还怕什麽?”然而,他并没有松口的意思。
叶琛闻言瘪了瘪小嘴,再编不出理由,手却死死抓着不放。
就这麽无言僵持了片刻,容津岸实在看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软得一塌糊涂,只好用大掌包住他的小手,温柔着: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但叶琛却很是惊异,洗澡当然要脱得光溜溜的,阿爹却为什麽还要穿着中衣?
浴池很大,泡上三五个成人都绰绰有馀,容津岸不仅中衣未脱,一下入池子,便往靠墙的那一侧去,直挺挺地靠住,就连在浴池里都要保持端正的姿态。
给谁做榜样呢?
粗制的棉巾裹满澡豆,是沐浴清洗时最常用的工具,木盆中提前放好了这些,漂在燠热的池水里,叶琛来不及欣赏自己爹爹“犹抱琵琶半遮面①”的健美身材,小手从木盆里捞出棉巾,这就往容津岸壁垒分明的腹。肌上盖:
“阿爹,让容安来给你搓澡吧!”
虽是令人欣慰至极的尽孝,但叶琛到底还是个小小的稚童,哪里有什麽力气搓澡,不过是乱摸一气,不得章法。
容津岸哭笑不得,一手把被蹂。躏得乱七八糟的粗制棉巾收回来,一手捞起在浴水里扑腾的小子,自己动手,给他搓了起来。
力道合适,温度正好,叶琛舒服得眯起了亮汪汪的眼睛:“阿爹阿爹,容安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