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容津岸竟不觉得痛,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快乐。
表面衣冠楚楚,实际禽兽不如。
这就是他。
踱步至耳房,他唤来了外面等候已久的仆从,示意先为他脖颈上的伤口包扎,容文乐也闻风过来,还带来了刚熬好的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药。
“小公子已经起来了,这会儿用完点心,正一个人在花厅里读书呢,方才还问起了大人和夫人,小的答过了。”
“厨房做给容安的食物里,不可以放花生。”容津岸道。
“那是自然,小的早就吩咐过了。谁知道小公子自己说,在他刚刚出生不久的时候,夫人便在东流请来了名医为他查过,不仅仅是花生,还有其他的食物,他都可以随便吃。”
容文乐一面笑着回答,一面小心观察着,自家大人白皙的脖颈上那骇人的伤口。
血淋淋的一片,叫人不忍卒观,是被啃咬出来的伤口。
而能够制造这个伤口的……只有叶娘子一个。
光是看起来,就好痛好痛啊!
但如此一来,便只能说明大人和叶娘子并没有因为小公子的到来而彻底和好,反而,可能还打了一架?
这是怎麽打起来的?
整得如此血腥残暴,可比上次刚刚在池州重逢时,叶娘子在大人脸上那一巴掌还要生猛还要厉害!
不过,叶娘子可是又漂亮又能干,万里挑一的好,她又为他家大人吃了那麽多的苦,大人要把她重新追回来,挨她几个巴掌丶被她捅丶被她咬得稀巴烂,也不算什麽嘛!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眼底探究的笑意,容津岸冷冷地扫过来一眼,以示警告。
容文乐当即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在心底默默感叹:既然这样,那他悄悄告诉小公子大人吐血那件事,也绝对不算多管闲事画蛇添足了。
包扎完毕,容津岸穿戴整齐,这才去见了花厅里的叶琛。
像是能感知到他的脚步似的,人还未走近,叶琛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埋头整理完自己的衣衫,站起来,转身面朝他,行了个拱手礼:
“阿爹。”
虽然只是小小的身躯,仍然端正丶整肃,并没有因为最初相认时的热络和亲密,抛却对容津岸这个父亲应有的恭敬礼节。
才这麽点大,已经隐隐有了君子之风。
薇薇怎麽能把他教得这麽好?
“好孩子。”容津岸的心下一片柔软,忍不住弯腰把他抱起来,让他直接坐在了自己坚实的手臂上。
叶琛仍事坐得端正,眨眨眼,“阿爹,你的脖子怎麽受伤了?”
他记得在回来的马车里,那处还是健康完整的。
“是阿爹不小心弄伤了自己,没有大碍,”容津岸平淡回应,“谢谢容安的关心。”
“那就好……”叶琛抿了抿唇,又说,“阿娘呢?文乐叔叔告诉容安,阿娘同阿爹在一起,有要事相商。”
容津岸漆黑的瞳孔里,眸光还是淡淡的:“是,商量完,你阿娘乏了,便先睡一会儿,容安别去吵醒她。”
在东流时,叶采薇一向刻苦勤勉,无论是青莲书院还是别院之中,每餐饭後都会很快投入正事,以身作则,教叶琛要勤学苦练,从不会放纵自己。
叶琛觉得怪,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最终还是没问什麽。
等阿娘歇起来了再说。
尽管和容津岸的相认令叶琛十分高兴,但他是更在意生下他丶一个人将他带大的叶采薇。
为母为师,尽全力爱他呵护他。
这时,问鹂和见雁过来了。
两个人跑了一趟孟府,将叶采薇母子所有的行囊和装满了叶采薇书稿的箱笼,全部整理打包,带到了容府。
“孟大人他们,可有说什麽?”容津岸仔细扶住叶琛,免得他从他的手臂上掉下去。
见雁的目光,从这对长得极为相似的父子脸上收回,答道:
“孟大人没说什麽,温大姑娘,嗯孟夫人,让奴婢为我家姑娘传话,说若是在容府住着不舒坦,孟府随时欢迎他们母子回去,孟小姑娘很舍不得我家小公子。”
容津岸闻言勾了勾唇角,侧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容安,你才与青青相处几日,她竟这般舍不得你?告诉阿爹,是给那小祖宗灌了什麽迷魂汤?”
叶琛怔愣,显然没料到自己如兰君子的父亲会这麽问自己,他当然还不懂何谓“轻浮孟浪”,只潜意识觉得不妥,白净的小脸一红,懦懦:“容安……不知道什麽是迷魂汤。”
想不到这小君子还有这般窘态,容津岸觉得稀奇也觉得喜欢,并不打算继续逗弄了,认真问他:
“容安,你想搬过来,和阿爹一起住吗?”
叶琛当然是很想很想的,可是叶采薇还在睡着,他不可以在不清楚娘亲心意的情况下,就这样贸然替她做决定。
他只能小声说:“容安都听阿娘的。”
容津岸以为十拿九稳的问题却意外碰了软钉子,一顿,然後悻悻轻咳:“那就等你阿娘她醒了,我们一起,去征求她的意见。”
又带着叶琛坐下,把他重新放回方才他读书的位置上。
父子两人各自坐好,显然是要长谈的架势。
“容安,你阿娘她……”是容津岸开的头,“她跟你说过多少,阿爹我的事?”
除开今日在叶渚亭的坟前,他们父子两人相认时说过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