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分开的时候,叶采薇觉得铜镜里照出的模样一定难堪极了,无论是站立着的她,还是仰着头颅丶一只手将她托起的他。她实在不敢也不愿意睁眼,只死死闭着眼帘,贝齿在媚红的唇瓣上咬出点点印记来,怕因潺潺而瑟索,一不小心就座下去。
是该怪他的鼻梁存在感实在太强,还是唇和佘的配合实在完美?
“哥哥……哥哥……”
“你怎麽一点也不温柔呢?”
“小猫丶小猫要哭了……”
听到他大口呑水的声音之前,叶采薇勉强拎起了那条精致的锁链,“吧嗒”的脆声,她将一端铐在了自己纤细的手腕上。
之後,她差点就瘫下去,是容津岸拉着锁链的另一头,锁在了他自己的腕上,然後将她抱起来。没有支点的降落,叶采薇用最後的力气攀住,藤蔓缠上大树最为粗壮的枝干,大树经过澎澧浸润的嗓音仍是干哑,
“小猫在哭什麽?这才是刚刚开始……”
在随後的三天里,叶采薇总觉得,耳边是那响彻不绝的锁链摩擦声。
说起来也是怪,离开他的五年她是度日如年,临别前的三天,却一眨眼便过去了。
出征的那日,容津岸却仍旧穿着文官的官袍。
嘉泰帝大发慈悲,特许为他送行的人向东送他出城二十里,冬月的天,难得不是灰蒙蒙的一片,甲光向日,是士兵们的铠甲反射出令人心安的光线。
孟冬青的性子大开大合,第一次面对生死送别,早就在孟崛的怀里哭昏了过去。而叶琛早熟,却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小小儿郎哭得嗓子都哑了,走到不得不分别的时候,死死抱着容津岸的脖颈,那些懂事听话的优良品质早就抛诸脑後,分明耍赖,就想让爹爹迟一点再走。
“乖,要替爹爹照顾好丶保护好阿娘,也要好好读书,阿爹大胜归来的时候,要检查你的功课的。”容津岸强行将挂在身上的孩子掰了下来。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②。阿爹,你要答应容安,一定一定一定会大胜归来。”叶琛哽咽着,眼泪又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阿爹跟你拉勾。”容津岸牵了他的小手。
安抚完了小的,容津岸转身上了马车。
行军打仗是艰苦无比的事,根本没有舒适的马车坐,一路上他都是骑马而行,但马车里最该依依不舍的那个人,却在这一路都没有说过什麽话,素净一张脸撑在车窗上,默默旁观其他人与他依依惜别。
但在他将她揽入怀里的时候,那双贴紧他肩窝的眉眼,却全是盈盈的水意:
“你答应儿子的那些话,说到做到就是了。”
容津岸的心堵得发慌。
“若丶若我……”他哽住,实在说不下去。
战场上的情势瞬息万变,没有谁愿意去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只是,万一那个“如果”不幸成了真的话——
“薇薇,你必须答应我,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
但叶采薇只凝泪不语。
杏眸里坚毅的光芒,和当年将和离书亲手递给他时,一模一样。
而越这样,容津岸越是心慌,他捧起她的脸,近乎祈求的口吻:
“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叶采薇却只说:
“当年你只身赴广宁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甚至连这件事都不知道,所以,你最後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一次,我不敢拿你的命去赌。”
起因和结果,她只想保持一致。
“我并不是一个信鬼神之说的人,可若那些当真存在,你死了,黄泉路上多寂寞……我不忍心,我一定要和你一起。”
容津岸的拇指沾湿,是她的泪水流淌。
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是他永远低估她对他深情的浓度,是生死相许。
真想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带上她一起走。
“那……等我大胜归来,我们成亲,好不好?”
“好,我等你。”叶采薇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