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形容的不够贴切吗?”宋洲深以为然道,“刚出生的小孩是这样的,皮肤皱皱丑丑的,像鞋子不服帖的皮面,还缠绕的脐带像鞋底边缘抹不掉的胶水线。”
“不过胶线是可以在流水线后段检验的时候被擦掉的吧!”宋洲确实不太懂做鞋底的具体细节,他询问高云歌,高云歌点了点头,说擦拭过后多少还是会留下印子。
宋洲才放下心,拍拍胸口,说,“嗯,那是脐带剪掉后,肚脐眼的痕迹。”
他还说洛诗妮的流水线是母亲的甬道,源源不断地孕育。高云歌数不清自己这么多年来进出过多少鞋厂,做过多少双鞋,见过多少款式,只有洛诗妮的2307独一无二,因为它承载了宋洲给予的关于新生的意义。
高云歌喜欢听宋洲讲这些不着边际的漂亮话。
他日复一日的谋生,机械重复的劳动,在宋洲眼里,竟然可以是一种浪漫主义。
但是宋洲现在沉溺于现实的痛苦里。
“夏夏选品—洛诗妮报单”群里又出现一张表格,比几个小时前的又增加了八百双,那是刚结束的第二场直播的订单数据。
夏之心这次直接打来电话,开门见山道:“这个款现在的反响可以。”
高云歌嘴角扬起,像个在家长会上被当中表扬孩子优秀的父亲母亲。
夏之心:“刚开始的退货率有点高,第一两天做嘛,我也能理解,但你如果能保证一直维持现在的品质,我能卖到四月底,到时候单款十万双不是问题。”
夏之心的声音中气十足有信心,高云歌诧异,他们的baby居然这么能卖。
哪有当父母的卖小孩的。可以想到2307的退货率越来越低,被越来越多的消费者留在家里,用于日常出行,高云歌替宋洲高兴,他们的baby真有出息!
“你在听吗,宋洲?”夏之心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我马上凌晨还要再开一场直播。预计还会有一千双订单,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要给我至少两千五百双2307才能保证不超时不影响流量,能做到吗宋洲,宋洲?”
夏之心并没有得到宋洲的回应。
那张让高云歌陶醉的脸眉头紧锁,愁容满面。高云歌能理解宋洲的焦头烂额,已经快过十二点了,他们明天的鞋底都还没着落,七个小时后能不能开线生产都是个未知数,他们的最大客户在问他们索要更多的baby。
“我现在全部挂的48小时发货。”夏之心说,“你产能不够的话要提早说,接下来我很有可能自己都会投流,你这边发不出来货,我要提早去别的厂家调货。”
“够!”
宋洲抬头。
在他看向高云歌之前,高云歌就自作主张替自己给出了一个答案。
和自己的生无可恋不同,高云歌脸上写着明显的不甘心,不甘心到手的订单被分走。同样的款式在洛诗妮是2307,在别的厂就是不一样的型号,工艺上有细微的差别。
那就不是他的产品他的孩子了。
而如果不是在自己的流水线上生产出来,高云歌不认为别家的孩子比自己的好,他的2307就是最美最漂亮,最有性价比!
高云歌此时此刻的表情也很复杂。
他是懊悔的,不管自己多想要争取,一个只负责生产和车间管理的人怎么能替自己的老板做主,直接参与他和客户的博弈。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夏之心是沉默的,并不认为除了宋洲以外的人给出的承诺可以做数。
但是宋洲对她说,在边上的是我伙计。
夏之心以为是温州来的那个设计师,宋洲为了把邹钟闻留着,所以把他拉入股,除了工资还给分红。宋洲摇摇头,说是管生产的高云歌。
夏之心并没有认真去记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洛诗妮就等于宋洲。她再次问宋洲能不能每天持续稳定地给自己供货,宋洲看向高云歌,短暂而又坚定的相视过后,高云歌说:“没问题。”
“嗯,”宋洲补充道,“我说了不算,我伙计就是管生产的,他答应你有,就一定有。”
“好,有你们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播了。”
夏之心正要挂断,宋洲叫住了她:“姐。”
夏之心眉尾一挑,听出宋洲的这声“姐”不简单。
“有什么就赶紧说,”她催促,“我马上要开播。”
“我别的客户也开始播午夜档了,也开始挂现货。”宋洲的声音里带着还魂的昂扬,他又血条拉满,变回那个八面玲珑的宋总。
“你这么播相当于是卖现货了,就算能播到四月底,我也绝对会剩一批货,没办法清仓,到时候只能处理。。”
“你有话直说,”夏之心不跟他绕圈子,“我们之前价格都是谈妥的。”
“那谈妥的是七天无理由,现在是四十八小时,肯定是另外的价钱啊。”宋洲揪着字眼,明摆着是要坐地起价。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不涨价,更待何时。
夏之心冷笑一声:“我的链接又不能涨价。”
“那你让弟弟我少亏一点嘛,姐。”宋洲一口一个姐,叫的可甜了,“我本来给你的价就接近出厂成本,你就加一点,加一点就够了呐。弟弟第一年办厂,可以不赚,总不能亏几千双库存进去吧?是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