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德,把你的手套脱下来。”
仆人搅动着蛋液与牛奶,“奥狄赛”低沉阴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见其动作不停,尤莱亚再次命令道:“瓦尔德!把你的手套脱下来!”
搅动液体的“嗤嗤”声停了下来,尤莱亚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背对着他的仆人,眸色愈发暗沉。
在他的注视下,仆人缓缓摘下了第一层沾着些许牛奶的厨房手套,而后沉默着,他接着脱下了那副皮质手套——一双与斑驳苍老面孔截然不同的光洁手掌出现在尤莱亚的视线里。
年轻的双手与苍老的面孔,如此诡异的变化令尤莱亚惊疑不定。
“这是怎么回事?”他紧紧盯着仆人脸上的表情,然而对方毫无波澜,姿态与语气依旧恭敬。
仆人说:“先生,是木屋里的雕塑,我向它许下了愿望。”
他微微躬身,话中的意味却透露着巨大的信息。
许愿……
又是许愿!
尤莱亚记起了阿梅丽对他提到的许愿,很显然,两者提到的许愿都源自于同一物体——也就是仆人口中的“雕塑”,黑雾触及不到的木屋里的“雕塑”。
尤莱亚的面色变得难看几分。
他没能想到这座小镇上还存在着另一非自然力量,甚至听上去十分强大,不论是复活死去的罗埃尔,还是使仆人重返青春,那个雕塑都能办到——但世上没有不需要代价的馈赠,更何况是如此逆天改命的愿望。
尤莱亚的目光落在仆人裸露出来的光洁的双手上,“代价是什么?”
仆人动作微顿,抬起眼,对上庄园主人的眼睛:“许愿者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然而心率却比平日里要快许多——瓦尔德在期待着男人询问他许下这个愿望的原因。
「奥狄赛绝对不知道,他许下了什么愿望。」
但在仆人包含着隐秘期待的注视下,男人并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吩咐他继续制作夫人的甜品。
仆人不由有些失望。
好吧……
其实就算男人问起来,他也不会如实回答。
只是在制作夫人蛋糕的过程中,仆人不禁略微失神,记起了自己第一次向雕塑许下愿望的时候你。而那时,也不过是数年前,他还未被卖给奥狄赛的时候——
彼时的仆人还不是仆人,曾经的他年轻,桀骜,充满力量与计谋,掠夺无数人的财富与生命。
是的,他是个恶名昭著的盗贼,教会给他挂上的悬赏金几乎能买下一座庄园——听闻夫人的前夫便是被盗贼杀死,仆人睡前回忆了许久,也没记起自己是否曾见过夫人,最后只能遗憾地躺下睡去。
他大概是没见过的,因为他要是在那时见到夫人,一定会给那位幸运的前夫一个痛快的死法。
不过睡着后仆人又迷迷糊糊地想,还是不要再那时认识夫人了。
毕竟他那段时间过得很糟糕,不是被悬赏就是被追杀,日子实在太艰苦了,甚至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教会的追捕,被关押在大牢里整天和老鼠做伴。
以至于现在睡着还能时不时梦见那时的遭遇。
……
炽热的火焰灼烧着男人的身体,痛苦如潮水般淹没他的思绪,耳边响起那群教会畜牲慌乱的叫喊,穿透脊骨被关押在深牢里的盗贼瓦尔德·查拉提不由冷笑。
虽然自己离死也快不远了,但好歹也有几个教会人员陪着他,这么一想倒也挺愉快。
然而就在他等待死亡的时候,那件平日里被所有人视若无物的诡异雕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在大火的炙烤下,瓦尔德甚至能嗅到自己身上被烤熟的香味,而那件明显劣质的雕塑却仍然完好无损。
面对这样的局面,男人竟然笑了起来,自己居然连个破烂玩意儿还要脆。
只是逐渐烤熟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那座雕塑的方向,男人的脑中不禁冒出了自己获得雕塑时,那个惨死在他手里的贵族的阴冷诅咒。
「“——瓦尔德·查拉提!我诅咒你!无面之像将会实现我的愿望,给予你最惨烈的死亡!!”」
在那人说完这句话后,瓦尔德便割下了他的头颅,将其挂在对方领地的大门上。
而正因这番举动,导致他引来了教会的追杀。
至于这座被那个贵族称为“无面之像”的雕塑……瓦尔德尝试过很多次,都无法将其丢弃,他以为是贵族那荒缪的诅咒生效了,被追杀途中还找机会回头把贵族埋在土里的尸体挖出来喂了狗。
这座雕塑也因此跟随着他直到现在——在这场大火中,它依旧在那。
倒也不是后悔自己杀了贵族,而是后悔当初杀贵族杀得太痛快,当初弄死对方后就应该再找个巫师镇镇魂。
瓦尔德遗憾地想着,思绪逐渐模糊,大概是真的快死了,脑袋里竟然还冒出了向雕塑许愿的念头……
不,不对,是那座雕塑在“说话”——瓦尔德猛地睁大眼,胸腔就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他死死地盯着那座雕塑,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嗓子也早被大火烧毁,却仍旧艰难地蠕动嘴唇。
【我……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
无论是他的幻觉还是恶灵的蛊惑,他都愿意尝试,毕竟,他从来都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