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盛时浑身一震。
片刻才勉强开口:“你认……认不认识许茂火?阿……阿爸的第三个儿子?”出口现声音居然在颤,干哑得完全不像平时的童音。
天啊,拜托不要。
不要是那位。
所幸李怨麟愣了一愣,回头失笑:“肏,你懂他说的啥?”白云霄不耐蹙眉:“赶紧动手罢。天都黑了。”
“不行,我要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后手。”李怨麟狞笑道:“老大只说要他死,没说怎么死。把他的手指一节一节剁下来,就不信他不肯说。是罢,野际园的少东家?”末句却是对伏玉说,闻之令人胆寒。
梁盛时大大松了口气,理智恢复,硬着头皮说:“你……你敢后退五步,便知我的后手。”
李怨麟大笑。
“我退十步罢。你若想跃下瀑布,拼个侥幸,先说我练有一门十步内脱鞘即至的剑法,剑尖能在你坠离前刺进胸膛,将腔子由下往上剖成两爿。我会记得稍稍偏过手腕,让剑刃由颈侧削出,如此便如腰斩一般,不致死,不管你掉到哪里,都会痛上很久很久,巴不得我尽快找到你,给你个痛快。”
解说得非常清楚。
“明……明白了,麻烦请后退。我的后手得宽敞些。”李怨麟噗哧一笑,对慕情摇头。
“我喜欢这小子。你说要是我带他回去,老大能不能饶?”
白云霄握紧剑柄,指节绷得青白。“别逼我杀你。”
李怨麟大笑拂袖,拉着师弟扭头走出十步,霍然转身,两臂平伸。“你的后手呢?”
梁盛时叹了口气,下巴作势朝他身后一比。
李怨麟眸光不善,似乎失望得很。“你想骗我回头,赌一赌我出剑的度么?这把戏很蠢耶,难得我对你期待甚高。”
梁盛时摇了摇头,继续示意他看背后。
李怨麟眸中杀意大盛,剑尖微动,袍袖忽如船帆鼓风般胀起,极招将出。
倒是那青白瘦脸的“慕情”隐约觉得不对,正欲回头,蓦地一片匹练刀光如水银泄地,自身后的夜色中挤溢而来,仿佛无孔不入;还未提剑右上臂便已热辣辣一痛,急展身法左旋右回,飘逸的道袍大袖被刀光绞碎如蝶,右手肘、腕、手背又多添三道血痕,剑柄脱手。
青年道士左手抄住旋落的青钢剑,以对手绝难想像的刁钻迅辣接过敌势,剑光灵活更胜蛇信,直接穿透对手的刀网,也削掉一片布疋。
冷不防一刀拦腰斫至,慕情竖刃欲封,“当!”一声铿击如叩钟,撞得他半身酸麻,登登登地连退几步,重新拉开防御架式时整条左臂兀自轻颤着,半晌仍收止不住。
李怨麟在另一侧与他遥遥相对,也同样被来人一刀斫开,不知有无手抖。
那厮逼退二人的根本称不上刀法,靠的是力大砖飞,但慕情丝毫不敢小瞧——他原以为这人是手持双刀,一分为二,同时逼开师兄弟俩,定睛一看,赫然现对方使的竟是柄破柴刀,通体不到尺半,木柄末端都快烂透了,如何能承受他惊人的斩击力道?
来人头戴破斗笠,身穿旧道袍,袍长只到膝头;其下像是随手抓了名山樵拼接上去,赤脚草鞋,粗厚的趾甲黄浊如钟乳,裤脚破烂参差,全身上下只有腰畔的黄油葫芦是完整的。
“阁下是哪条道上的,也敢来插手道爷的买卖?”李怨麟阴恻恻道。
破笠的裂缝间看不见眉眼,只见道人满面于思,粗硬的青髭中渗出斑剥灰白,方颔阔口,瘪着嘴咕哝道:“我回观都是走这条路,哪知有人在做买卖?真鹄山是什么地方,岂容外道撒野!识相的就留点钱财,赶紧滚蛋,再不走我叫人了。”
李、慕二人遥遥对望,只觉此人的江湖声口很是难懂,粗豪中似带退让,路见不平间又隐有些自扫门前雪,满满的息事宁人,一时间琢磨不透他的真意。
梁盛时倒比他俩通透,心中叫苦连天:“妈蛋,这跛脚的眼看打不赢,开始认怂了。都替你争取到背后偷袭的机会,先砍死一个不好么?落得二打一的局面,真要逼我跳瀑布?”
这人正是桐叶子渡口的那名宿醉道士。
从他拖着脚走出茶棚,梁盛时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此人。
拜强视力所赐,他现道人并未走远,而是从大路末端的边坡溜下泥滩,在那儿安静等二道现身。
待梁盛时被带上船,道人也撑舟尾随于舢舨后,只不知是有意跟踪,抑或恰好同路。
不过梁盛时没什么选择,计划a一直是找个有水的地方往下跳,看能不能激活“东洲的悬崖摔不死人”的因果律法则,摆脱杀手;及至转入水崖,偶在外头林间瞥见一抹戴笠的人影,始知褴褛道人一直跟在后头。
梁盛时狂拉仇恨值,一是激道人出手搭救,二是考虑到他腿脚不便,以一敌二太吃亏,制造空档先让他除去一个,方能转危为安。
褴褛道人以一柄柴刀分斗双剑,犹能伤人,算是稳稳压制,修为明显更高。
但“慕情”改为左持后,剑法凌厉一倍不止,轮到他这厢一分为二两两加乘;道人不敌,只得大力出奇迹,硬生生将两人磕飞,才有眼前的僵持。
那慕情怕是左撇子练右手剑,诈作惯使右手,危急时才出左剑,以为杀着。
可惜东洲人不看【多情剑客无情剑】,不知有位业界先进叫荆无命的,早把这套玩到烂,收割完头一个吃螃蟹的红利,其后的拷贝猫全是小丑。
李、慕二人也知遇到平生大敌,此处虽属真鹄山地界,却是不能通往各脉总坛的死路,难得有人经过,故选在这里灭口。
如今被天门之人撞破,虽说地处偏僻,闹大了难保不会引来更多人,尽管有在真鹄山内隐匿踪迹、伺机撤退的后备方案,以二人心高气傲,满不愿使用这条应急策,似乎除了杀道人外,别无他法。
李怨麟余光一瞥,嘴角微扬挺剑疾刺,身剑如流光一线,倏忽即至!(这便是十步内必杀的剑法!)
梁盛时的眼睛头一次追不上他的动作,但见狞光一闪,无预警地转向自己,精钢的逼人森寒已至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