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颜擎……”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打了个转,便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虑——那样的人物,怎会把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话放在心上?
她猛地站起身,带翻了手边的茶盏。
青瓷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茶水溅在裙摆上,洇开一片暗色。
她蹲下身,一片一片捡拾着碎瓷,指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
这点痛算什么?比起贤王颜擎带给顾梦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不能再想了……”褚云锦用力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可怖的记忆甩出脑海。
她如今顶着顾梦辰的皮囊,却要眼睁睁看着杀害原主的凶手逍遥法外。
陆颜擎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此刻说不定正在某处执棋品茗,何等讽刺。
“不能报仇也就罢了,总该躲远些……”
她将脸埋进掌心,纱布粗糙的触感磨得脸颊生疼。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顾晓棠娇柔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姐姐,可醒了?“
“进来吧。“褚云锦轻声应道。
只见顾晓棠收了描金花伞,在檐下轻抖绣鞋上沾染的雨珠,这才推门而入。
“这六月天真是娃娃脸,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就落起雨来。”她撅着嘴抱怨,裙裾上还沾着几滴未干的雨水。
褚云锦默然不语。
自那件事后,她便对这绵绵细雨生出几分刻骨的厌恶。
每逢阴雨,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那日凤落崖上,冰冷的雨水混着她温热的血水,沿着嶙峋山石蜿蜒而下,在青苔上洇开刺目的红。如今想来,那雨水仿佛浸透了骨髓的寒意,每每听见檐外雨声,便觉指尖发冷,连呼吸都凝滞几分。
“瑶婉,你在外头守着,用膳时辰到了再唤我们。“顾晓棠转身将瑶婉关在门外,动作利落得好似一阵风。
褚云锦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随手理了理寝衣,移步至窗边的黄花梨木椅前款款落座。
顾晓棠一边用绢帕擦拭肩头的水渍,一边大剌剌地往对面一坐。
“姐……”
她刚唤出声,忽觉有异,抬眸细看之下,不由得怔住。
只见褚云锦背脊挺直如青竹,纤纤玉手交叠置于膝上,连衣褶都服帖得恰到好处。
这般端庄娴雅的姿态,衬得她这个翘着二郎腿、歪靠在椅背上的倒像个野丫头。
顾晓棠顿时觉得坐立不安,慌忙正了正身子,又觉不自在,只得讪讪道:
“小妹竟是不知姐姐何时学得这般大家闺秀的做派?”
褚云锦唇角微扬,这些刻进骨子里的礼仪风范,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
前世作为褚云锦,今生身为顾梦辰,她既不愿、也不必刻意模仿原主的举止——既然要活这一世,那何不活得坦荡些?
“晓棠此来,可是有事相商?”她柔声问道。
果然此话一出,立刻转移了顾晓棠的注意力。
“自然有事。”顾晓棠点头如捣蒜,忽又蹙起眉头,“等等,姐姐今日怎么突然唤我‘晓棠’?往日不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么?”
褚云锦羽睫轻颤,以袖掩唇轻咳一声。
她确实记得顾梦辰往日那副趾高气昂唤着“顾晓棠”的模样——当初只觉得粗鄙不堪,如今想来竟透着几分率真与可爱。
“晓棠,我如今……”她正要解释,却被顾晓棠摆手打断。
“罢了罢了,横竖都是叫我。”顾晓棠自我安慰似的嘀咕着,随即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确认门窗紧闭后,压低声音道:
“姐姐既忘了前尘往事,妹妹须得提醒你——可知是谁将你害到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