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锦踉跄后退,撞在雕花床柱上,她怔怔望着绣金幔帐上晃动的烛影,指尖将锦被攥出深深褶皱。
“当心!”铁甲鳞片相撞的铮鸣声骤然贴近,手腕被带着薄茧的温热掌心牢牢扣住。
褚云锦急促的喘息在喉间凝滞,抬眸撞见烛火映照的玄铁护腕,飞鹰纹样在暗夜中泛着幽光。
“宁宁,是大哥。”低沉嗓音裹着暖意拂过耳畔,烛火摇曳间,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庞。
顾泽安单膝抵在榻边,玄色军服被雨水浸透肩头,金线绣的鹰隼翎羽沾着细碎水珠。
他眉峰如淬寒刃,此刻却微微蹙起,烛光在棱角分明的轮廓投下晃动的阴影,察觉到掌中纤细手腕的颤抖,他立即松了力道,却未完全撤开守护的姿态。
“宁宁,可是魇着了?”一道温润如璞玉的男声裹着夜雨传来,他虽声音刻意放轻,仍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金石之音。
褚云锦瞳孔骤缩,方才看清来人面容——剑眉斜飞入鬓,眼尾朱砂痣衬得面容愈发冷峻,玄铁护腕上盘着只振翅欲飞的银鹰,正是顾家长子顾泽安。
“方才你梦中挣动得厉害,险些跌下榻来。”褚云锦这才惊觉半边身子已悬在床沿,云鬓散乱地垂落肩头。
窗外惊雷乍破,烛火剧烈晃动……
顾泽安侧身挡住窜进纱帐的冷风,解下墨色织锦斗篷裹住她单薄肩头,衣襟间松柏气息混着雨水的清苦扑面而来。
他胸腔泛起苦涩,望着榻上妹妹煞白的脸庞,只觉心头被无形藤蔓缠紧。
那双素日常爱扑进他怀中撒娇的眸子,此刻正瑟缩如惊弓之鸟,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颤音。
烛火在顾梦辰睫羽上投下碎金,她恍若从噩梦沼泽中挣脱,喉间滚过一声轻响。
顾氏将门三代铁血铸就的脊梁,此刻在她单薄肩头投下阴影——
长兄顾泽安以御林军金吾卫之躯,为皇城织就最后一道铁幕;
二哥顾泽御自弱冠披甲,从血火战场摸爬滚打至骠骑大将军高位,而今正统帅三十万狼烟铁骑镇守玉门雄关;
三哥顾泽瀚商海沉浮,据瑶婉说,七日前因她骤然昏厥,踏破关山寻访神医,至今音讯杳然。
“大哥。”
顾梦辰屏气凝神,喉间逸出这声轻颤的呼唤。
她原以为这二字会如鲠在喉,不想竟似春蚕吐丝般顺滑而出。
那深潭般深邃的眸中盈满宠溺,哪怕只是一瞥,亦能洞见兄长顾泽安眼底燃烧的舐犊深情。
前世身为褚云锦的她,从未有过这般温暖,她眼睫轻颤间,泪珠悬而未落,却在眼底漾开层层涟漪。
此刻那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发顶,掌心传来的温度仿若春日暖阳,将记忆断层处的冰棱寸寸消融。
“宁宁还认得你大哥我,不错不错。”顾泽安原本凝霜般的面容瞬间化作和风,眉梢眼底尽是释然。
顾泽安知晓梦辰丫头打小记忆就如玉匣蒙尘,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今却能清楚地记得自己,足以证明这血浓于水的亲情羁绊早已深镌于骨血之中。
发间传来若有若无的摩挲,顾梦辰只觉暖流潺潺淌过心田。
这突如其来的兄长之爱,恰似三月桃花雪悄然覆盖了前尘的荒芜,让她恍悟有些温情本就该如呼吸般自然,无需费力追寻,自会于命定时刻沛然降临。
暖黄的烛光在纱罩内摇曳,将顾泽安玄色官袍上的金线绣纹映成流动的星河。
他嗓音压得沉如更漏:
“大哥今夜在宫中值守,听闻传信说你醒了过来,当即便寻了心腹替大哥一个时辰,看到宁宁你没事就好,我一会就得回去了。”
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在静室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