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咬住嘴唇、忍着身体生理性的颤抖,只将针管里的空气推尽,随后便仰着头,将针头对准了颈后的疤痕,然后压下去。
随着药液被推进血管中,她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寒意席卷身体,几乎快要使她冻僵、失温。
丢掉针筒后,向舒怀蜷缩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紧咬着牙关发抖。
会没事的。她告诉自己。会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
——直到寒冷慢慢褪去,向舒怀也逐渐得以找回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她抬起僵硬的手指,仔仔细细将鬓边的长发拢到耳后,遮盖住那个几不可见的微小针眼。
抑制剂屏蔽了大部分信息素的影响,却无法让她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她止不住地想到姐姐的话。
姐姐说,小舒,你要跟随自己的心,你要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向舒怀听不清。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早已经知道的事实而难过。
向舒怀只知道——她不想失去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她不希望余晓晓厌烦自己。
她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什么令人喜欢的人。在学校里时有人愿意接近她,从来都是因为她的成绩和家境——因为她“有用”。
除了从此不再给余晓晓添麻烦之外,她对余晓晓又可以有什么用呢?
向舒怀望着打开的工作文件发呆,忽然想起——今天,拂晓的人是不是会来协商新品广告的投放事宜?
……那么,余晓晓也会在吗?
*
在她妈妈生病后,这还是余晓晓第一次回到拂晓来。
她妈妈给她留的位置是市场部副总监,而负责带她的总监姓许,是位beta女性,素来沉稳可靠,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她是余丹春的亲信,也知道余丹春最近身体有恙、减轻了工作量回家休养,具体是什么病症却并不知情。
起初知道自己要带着董事长女儿时,许总监是心怀顾虑的。
她坐在这个位置,平日里对这些二代圈子里的荒唐事迹毕竟也有所耳闻,又听说余董家的千金除了几个月前曾来过公司一段时间外,根本没有真正接触过生意。
根据这些,她不免担心自己会碰到一位骄横傲慢、颐指气使,又对商事一窍不通的纨绔。市场部平时的工作本就忙,最近拂晓又正在筹划推出一款新产品,一想到到时候还要分出精力陪侍这位二代,她顿觉分身乏术。
尽管一起共事的董秘吴秘书曾告诉过许总监,余董的女儿不像是她想象中那么可怕,心性也十分纯善,许总监也难以放下重重的忧虑。
直到余晓晓在复岗的第一天去到她的办公室拜访。
余晓晓是小孩子的长相,脂粉未施,圆眼睛神采洋溢,自带三分笑模样的唇角,脸颊还有点婴儿肥。而她的身形则修长而挺拔,肩脊被休闲西装修饰得极好,望去只如同拔节的翠竹一般,精气神十足。
这样看去,她虽然还是学生模样,却神采昂扬、态度平易而认真,不像许总监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那样,是个荒谬任性的纨绔子弟。
“您叫我晓晓就好,许阿姨,”而这样的余晓晓笑道,“我妈妈也说了,您特别特别忙,让我别总是麻烦您。您看有什么工作合适,让助理带着我就可以了,我自己也想多学些东西。”
“好。”许总监点点头应了,“没问题,晓晓。”
见状,她也尝试问了几个关于拂晓的问题。
这些问题虽然在专业上算不上艰深,却也与拂晓如今的困境息息相关,如果对拂晓的生意一窍不通,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答出来的。
而这样一问,更是完全推翻了许总监原本臆想中那个形象——余晓晓答得非常、非常好,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完全可以被称之为是优异非常了,听得许总监直惊艳地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她答得很多,听得出是仔细设想过的,提出的想法也细致而大胆。在分析了拂晓目前的问题后,余晓晓甚至大刀阔斧地否认了正在推行的产品方向,还说得有理有据。听罢,就连许总监自己都对这条产品线产生了怀疑。
她原本是想让余晓晓先从理论方面开始学习,可如今一看,直接接触实务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如果冒险些,甚至可以直接让她试着独当一面。
“答得太好了,真的,晓晓。”这样想着,许总监还是忍不住问,“你之前也有学过这些商业上的事吗?是余董亲自教过你吗?”
“我——”
余晓晓本想说,她确实曾经学过,不过不是妈妈,而是向舒怀在教她。就是向氏了不起的小向总,那个大冰块。
只是,她同时也本能地想起了——不应该把自己与向舒怀的关系说出去。不可以透露给别人。向舒怀曾经对她说过的,一旦被别人知道了,就一定会很麻烦。
于是,余晓晓最终也只说,“我……之前自己稍微研究过一段时间。”
话音出口的同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那个大冰块的关系见不得光、必须得隐瞒着所有人,让原本沉浸在被夸奖的成就感里的余晓晓也感到一阵低落。
她有些郁闷,在心里垂头丧气地想着,为什么不能呢?究竟会有什么麻烦呢?
可是,只有等到下班了,她才能见到那个大冰块、问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面前的许总监对她心里这些情绪一无所知,只是不住地点着头,神情十分惊喜而满意:“好,好。真好,简直和余董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调出日程表,谨慎地思索起来,“稍等我一会儿,晓晓。让我看看,现在有什么工作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