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栋老洋楼改造的咖啡馆坐落在和平路38号,浓郁咖啡香与古典钢琴曲相得益彰,店内随处可见民国时期的老物件,装修上非常复古,进门之后,会让人产生一种置身于百年前的北平的错觉。
靠窗位置的软包沙发上,坐着一位穿着精致的妇人,真丝衬衫半裙,身侧摆着一个爱马仕的包。
稀有鳄鱼皮,颜色很漂亮,是那种白色渐变成灰。
陈西瑞想到了自己妈,林美珍不管去哪儿都要背着她那从淘宝上买来的山寨LV。
原来,妈妈辈的差距就能这么大。
叶母轻轻搁下手中的咖啡杯,扬唇笑了笑:“你好,陈小姐,请坐。”
陈西瑞在她对面坐下,扬手跟服务员要了一杯白开水。
“不用客气,随便点,我请客。”
“谢谢,我从小就喝不惯咖啡,白开水就行。”
叶母打量着她:“陈小姐看上去跟我女儿差不多大,这要是我女儿给有钱男人当小三,你说我是该心疼她呢,还是该打她骂她?”
陈西瑞今天没化妆,苍白面色赤-裸-裸地展示于人前,下颌微颤,咬牙强撑:“我建议往死里揍,揍死了跟你先生再生一个,这年头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好。”
叶母笑了笑:“那我就要问问陈小姐了,有手有脚干嘛要给男人当小三呢?”
“谁跟你说我是小三?”陈西瑞怒目而视,“是傅宴钦说的吗?”
“陈小姐,你真的很天真,男的都三十多岁了,他家里能不急?能没有议婚的对象?”叶母搅了搅咖啡,浅抿一口,“还是说,你天生没长骨头,就喜欢给男人当小的?不过啊,我要劝陈小姐一句,别想着把男人勾牢了就能嫁进这种人家,你不妨照镜子看看,你浑身上下哪里有当太太的样儿?”
陈西瑞指甲死死扣着掌心,泄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我是什么样儿?二奶样儿?”
叶母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也瞧出她情绪不太对,挑了下眉,慢慢靠向身后的沙发,淡声说:“我女儿去年毕业,最近两家人准备把她跟傅宴钦的婚事给定下来。”
服务生端过来一杯温水,陈西瑞跟人说了句“谢谢”,手指摩挲着杯壁,接上女人刚才的话:“准备定下来,那就是还没定,傅宴钦他本人知道吗?”
叶母面上倒也不气,唇角挑出一点棋逢对手的弧度来,要知道,太容易打发的反而失了趣味,“陈小姐也是读书人,难听的话我不想讲,你们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好不容易傍着了有钱人,就想着一步登天迈到人家家里去,然后呢,迫不及待生个孩子好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陈西瑞喝了口水,淡而无味的温水漫过喉腔,压住了喷涌而来的酸涩,“你们这样的有钱妇女我也见多了,有工作的还好说,没工作的,成天就只能围着丈夫孩子转,斗完小三抓私生子,忙活一圈无事可干了,就开始操心起孩子的终身大事了。”
叶母脸色遽变。
陈西瑞面无表情,继续道:“本来也没什么,孩子该结婚结婚,你呢,照样做做美容约约下午茶,听着是不是挺没劲儿的?别着急,这不来活儿了嘛——你发现准女婿那边好像出了点情况,一下子精气神都显出来了,迫不及待地投入新一轮的战斗,好给自己乏善可陈的人生增加些调味料。”
叶母脸上有些挂不住,冷笑一声:“陈小姐能说会道,怪不得讨男人欢心,我女儿这一点还真比不上你。”
“讨男人欢心?这话我是真不爱听,我一正经上班族,又不是卖笑的。不过也能理解你,毕竟跟社会脱节太久,说话容易不过脑子。”陈西瑞端量着她,毫不掩饰眼神里的讥讽,“你要实在闲得没事儿,可以找个班上上,就去你孩儿她爹的公司挂个职,别的本事没有,耍耍老板娘的威风你肯定在行。”
叶母终于卸下伪善面具,阴恻恻道:“你这嘴巴是真厉害。”
“气性别这么大,小心您的血压。”陈西瑞起身准备走,最后看了妇人一眼,“来日方长,咱俩走着瞧。”
走出咖啡馆,陈西瑞沿着长街溜达,晚风一吹,方才受到的委屈消散不少。
她心平气和地给林美珍打电话,告诉她妈自己有回家工作的打算。
“回来挺好,吃住都在家里,咱娘俩儿也能有个照应。”林美珍应该是在看电视,陈西瑞听见了炮火轰炸的声音,“你自己当初非说要留在北市,现在想想,还是家里好吧,外头的月亮再圆,那都不如家里的漂亮。行吧,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我让你老舅帮忙留意着点他们医院的招聘信息。”
陈西瑞笑了笑:“等我回来给老舅带烤鸭。”
“你说你回来多好啊,咱们家这人脉资源能给你方方面面照应到位了。”
“嘿嘿,那我就静候佳音啦。”
林美珍的话令她心安,不管异乡漂泊多少年,这座城市很难让她产生归属感,受伤的灵魂也只有故乡才能抚慰。
有了乡愁,人生这条路怎么选都有遗憾。
傅宴钦今晚有一场私人宴会,跟她说过会晚点回家。
陈西瑞打电话问乌羡妮,询问晚宴地址,打车直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