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钦从楼道里走出来,袖子挽起,裸露结实遒劲的小臂,领口懒散解开了两粒扣子,整个人身姿挺拔,神采奕奕,张淳直觉老板心情不错,比来时要好。
这种难得一见的神韵,只跟女人有关,明显是在温柔乡里淌过一遭才会显露的神韵。
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铁汉也怕绕指柔啊。
张淳下车拉开后座的门,傅宴钦弯腰坐进去,余光一瞥,拿起陈西瑞擦过水渍的羊绒薄毯,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似在回味,随后将毯子扔到一边,点了根烟闭目养神地吞吐。
“傅先生,晚上回哪儿?”
“蓝鸣湾。”
张纯没发动车,定定瞧着窗外由小及大、裹着夜色而来的身影,“那是……陈小姐吧?”
傅宴钦猛地睁眼,立时将手里的烟给掐了,又降下车窗散了散味,偏头扫过去,陈西瑞正好跑到近前。
不像在家那般真空随意,女人穿了内衣,换了一件能盖住臀部的肥大T恤。
陈西瑞气喘吁吁,把手里的一袋苹果从车窗塞了进来,一副老熟人的口吻:“拎回去吃吧,陕西产的,嘎嘣脆甜,我前天买了一大箱吃不完。”鼻子轻嗅两下,“诶怎么有股烟味儿啊,你俩谁抽的?”
空气安静了三秒,傅宴钦按兵不动,张淳主动当替罪羊:“我抽的,我没忍得住。”
陈西瑞跳过这茬,笑着问张淳:“张大哥,去公园溜达了吗?”
“溜达了,溜完了还去吃了顿饭。”
“新修的漂亮吧?”
“漂亮,今天还搭了个戏台子,有剧团在那儿唱黄梅戏。”
“哈哈赶上好时候了,马上又要下雨了,你俩快回去吧。”陈西瑞退后几步,摆了摆手,“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入氤氲夜色。
塑料袋敞着口平搁在座椅上,蓝色丝绒方盒躺在一堆红黄相间的苹果里头分外扎眼。
傅宴钦拣起盒子拢入掌心,阖着眼皮,情绪不明。
手机这时弹出一条微信,他解锁屏幕,看到了独属于陈西瑞的迂回策略。
瑞瑞:【钻戒放在苹果堆里了,到家别忘了拿。】
傅宴钦眼神暗了暗,自嘲一笑:这姑娘是在不动声色地跟他撇清关系,她从来都不屑说那些假大空的话,也不屑急赤白脸地大动肝火,她有她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即便最后不欢而散,她还是会为对方保留一份体面。
*
翌日在医院食堂,陈西瑞碰到了张超,三年科研型博士读下来,这位仁兄的发量已经朝不保夕,头发很久没打理了,稻草似的乱成鸡窝,显出几分颓废男青年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外科大佬毕生所追求的不修边幅吧。
“几天不见,你又变美了。”张超坐到她对面,老生常谈道。
认识他十一年,这话听了不下一百次,陈西瑞淡定地瞅他一眼:“谢谢,你很有眼光。”
“最近处对象了吗?没有的话,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张超面露深沉,“英俊幽默,知根知底,以后你主内科,我主外科,你教我治肺炎,我教你缝切口。最关键的是,我还能指导你发SCI。”
嘚啵完,扒了两口饭。
陈西瑞抬起头,笑得特甜:“那你能借我七百万吗?”
张超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惊恐万分:“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买房啊!”
“不是,再猜。”
“不猜了,直说吧。”
“我自有用处。”
刘仕文老远就看见陈西瑞笑得像朵牡丹花,显然对面的小伙儿不是脊柱外科的姜医生,小姑娘行情这么好的吗?
佯装路过,坐到他徒弟身边,刘仕文率先道:“嘿,这么巧。”
张超礼貌招呼:“刘主任好。”
刘仕文颔首:“你好。”
张超快速吃完,准备闪人:“西瑞啊,你慢慢吃,别噎着,超哥我先走一步。”
等人走远,刘仕文挺八卦地问:“这人谁啊?他刚才是不是在调戏你?”
“这我大学同学,现在在胃肠外科,至于调戏,他已经调戏我好多年了,我都习惯了。”
刘仕文重新审视她:“看不出来,你这么有魅力,这男孩也不错。”
陈西瑞哼道:“拉倒吧,磨磨唧唧的,话比我都多。”
“话多不稳重,还是脊柱外科那小子好。”刘仕文喝了口汤,“最近怎么没跟姜医生联系?”
陈西瑞用筷子拨了几口米饭,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我想了想,感觉不太妙。他值班,我休息,我休息,他值班,我俩这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以后生个孩子,耳濡目染也学医,等着吧,一家三口一起完蛋。”
刘仕文不以为然:“纯粹是杞人忧天,没你说得这么惨,你看看咱们周围,多少单身同事都是内部消化,找个同行,也没什么不好。”
“我觉得非常不好。”
“年轻人,你不懂其中的美妙。”
陈西瑞抓住关键,一脸天真地看着他:“老师,你好像很懂啊,展开说说?”
刘仕文顾左右而言他:“自己领悟去。”上下扫她一眼,“怎么感觉蔫儿呢,有困难找老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