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不得不承认,若非是自己仍然在担心弟弟的事,听到这个答案时,她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的。
“而师傅……他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可以见到这条真正的龙了。他就这样死了,尸体跌入臭气熏天的下水道中,被冲到了城外的护城河里……就这样毫无尊严地死去了……”
“我……”夏瑾越面露难色了。
“但这依然还不是最讽刺的,”龙综打断她道,“最讽刺的是,我对你的弟弟,甚至没有资格表半句怨言——即便他是杀死我师傅的凶手……”
凶手,正跟在龙纪的身后。
铁镣牢牢锁住凶手的手腕,厚重的风衣遮蔽着凶手消瘦的身体。若非龙纪的大手紧紧抓住,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已几乎要被夜晚的北风吹倒。
夜已深,但他们已拖延不得。
然而在白天贼人们的作乱后,此刻码头上的船工早已逃走躲难去了,江面上的货船也都被开走。
平日里热闹忙碌的龙升码头,此时竟是静悄悄的。
“果然已经没有船了么?倘若找不到船,能不能走陆路?”
“不,走陆路太慢……若是拖延太久,我不知道他会对夏夫人做些什么。”龙纪摇摇头。
龙纪望着江面,四下看了一阵,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哟,这位小兄弟,可是在找船?”
龙纪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躯高大、商贾模样的人,正举着火把、露出一对泛黄的烂牙、笑嘻嘻地望着他。
“阁下可有船吗?”
“有船,有船,”那人回答道,“有艘货船,就停在码头上游的岸边,正准备往荆州。若是小兄弟急着赶路,我便顺道带你一程,如何?”
“多谢。”
龙纪没有多说什么,便抓住镣铐,随那商人一同走了。
商人的船比龙纪想象中的大上许多,但依然很拥挤。
巨大的木箱塞满了船舱内近三分之二的空间,剩下的部分,则被其他身材高大健硕的船工占据。
“货舱里太挤,你的朋友我已安顿好了,但你就暂且委屈委屈,留在甲板上吧。”那商人笑道。
“嗯。”
“这船有些老了,在水上颠簸的很。若是晕船的话,便和我说一声。不过这船现在是逆流而上,可不便随意停靠,就算身体不舒服,也须多担待些。”
“多谢提醒。”
“对了,小兄弟到了之后,可还打算返程回去?”
“自然是要返程的。”
“哈哈哈,那你可更是有罪要受了。”
龙纪找商人讨了件棉衣,在甲板上倚着一面遮风的女墙坐下,将棉衣套住自己,沉沉睡了。
……
“师弟,看来这次我们又要无功而返了。”
“没关系的,师傅都说过,神龙见不见尾,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已经将近十年了。这些年,我们几乎走遍了江南的深山,可是依然没有找到过龙的半点踪迹……人一辈子,有几个十年可以去消耗呢?”
“人生还长着呢,第一个十年找不到,第二个十年再接着找便是了。”
“话说回来,师弟你又为什么要跟着师傅去寻龙?”
“我?说起来,我本来就是个穷鬼,最初只是觉得跟着师傅能有饭吃,就随他一起走了。”
“也就是说,你对那条龙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
“倒也不能这么说,有时候我也会好奇,真龙究竟长什么样子。要是能真正看一眼,我倒也不枉此生了。”
“你可真是……唉,罢了罢了……”
“那师兄你呢?你为什么也要找龙?”
“如果我告诉你,我想当皇帝,你相信吗?”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曾经我吃不起饭的时候,也想过有朝一日假如我能当皇帝就好了。”
“果然如此啊,你的确是这种乐天知足的人。只不过,如今我不懂的是,师傅他又是为什么要去找龙?十年前师傅主动将龙鳞交给皇帝,就已经功成名就,本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如今仍然执意走遍这些穷山恶水。师傅既不贪恋名利,更并不觊觎天子之位,那他到底为了什么?我问过他多次,可是他从来不告诉我这么做的理由。”
“师傅一向就是这么奇怪的人。我猜,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吧。但有时候,可能做一些事也并不需要太多理由吧,至少我们和师傅一起见识了天下各地那么多的奇景,又何尝不好呢?”
“呵,你当然会这么想。”
……
“我们在交州寻访了三年了,可是即使在那样偏僻之地,也依旧没有人听到过真龙的下落。师傅,我们真的还有希望找到真龙吗?”
“唉,这是没办法的事。徒儿你们看哪,十多年前,这扬州之地还是一片荒芜,如今却已是人烟阜盛,纵是书上提及此地曾有真龙现身,如今想来也早该迁居到别处去了——对了,他们这是在庆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