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月升不记得那年夏天有没有那么热。
天空湛蓝,树梢几乎静止,关上窗还能听见外头的蝉鸣声。
失去双亲后他跟着奶奶住进许家已经有五天,许晟还在夏令营没回来。
孟月升自己也不记得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已经看了多少遍窗户,他在许家的房间能见前院的草坪,只要夏令营的车到了他就能看到回家的许晟,十三岁的许晟。
发觉自己回到过去的那天孟月升正坐在去S市的火车上,奶奶周敏搂着他累得睡觉也皱着眉。
刺眼的阳光从列车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乘务员推着小推车在过道上走,推车的轮子老旧,转起来会吱吱响。车厢里有个小孩儿在闹,他妈妈给他剥橘子吃,孟月升闻到空气里飘来新鲜橘子皮的味道。
他默默把脸埋在周敏的肩头上,泪水冲出眼眶,汹涌不停,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什么是生命的珍贵,他死了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周敏,竟然又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压抑不住的哭声惊醒了周敏。
周敏慌张地搂着他拍拍,“月升不哭不哭,奶奶在。”
他哭得太伤心,邻座的乘客递来几颗大白兔奶糖,“我儿子也这么大,开学就上一年级。”
周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过奶糖道谢。
老版奶糖奶味儿特别浓郁,孟月升吃着奶糖没有再哭了。
太阳下山前孟月升听到了外面响起汽车引擎声,他走到窗户边掀起一角窗帘往前看,少年许晟从夏令营的车上下来,雪白的衬衣被风吹起一角。
孟月升看到他疾步走过草坪,重活一世他见他的第一面就是这短短几秒钟。
前世种种浮光掠影,他能抓住的片段不多,在遭遇车祸去世前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过许晟,他的号码也早就进了这人的黑名单,到死都没被放出来。
当温柔哥哥的时候跟他天下第一好,多忙都要回来陪他过生日,不当了说翻脸就翻脸,连陌生人都不如,十数年的光阴像喂了狗,不,养条狗都有感情,是许晟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他死了对许晟可能是一件好事。
“月升,你在房间吗?”
听到周敏的声音孟月升猛回神,“奶奶!”
他跑过去打开门,周敏腰上系了一条围裙,能闻到她身上有食物的味道,应该是急匆匆从厨房过来。
“月升,许晟哥哥回来了,他问起你,你过去打个招呼,要有礼貌。”
孟月升点头,“好,我这就去。”
周敏有些不放心,回厨房前看着孟月升小小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叮嘱,“不要忘了也跟太太问好。”
“好的!我记住了!”孟月升停下回头朝她招了招手,转身跑走了。
许家的房子他闭着眼都会走,也知道许晟会在哪里。
他从后院的佣人房跑到客厅,刚进门就看到许晟和许太太坐在沙发上,他叫了一声,“太太好。”
“月升,快过来。”
孟月升飞快看了一眼坐在许太太身旁的少年许晟,随即目不斜视地跑过去,被许太太拉着手。
许太太笑着问:“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你下楼玩?”
“我在房间写字。”孟月升又看了一眼许晟,“哥哥好。”
许晟和许太太长得像,但他最像的其实是许先生,眉眼清隽,鼻梁直挺,父子俩一样的神清骨秀,温和儒雅。
“你叫月升。”许晟朝他伸手,轻轻捏住他的食指摇晃,好似在握手,“哪两个字?”
“月亮升到天上。”
“我叫许晟,晟就是一个日下面一个成,你知道这个字怎么写吗?”
孟月升沉默点头。
许晟感到意外,“谁在教你读书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