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疾脉熄相火妄动
在医院,走廊向来是人潮涌动,喧嚣声此起彼伏,浓烈的消毒水味无孔不入,肆意弥漫在每一处角落。苏怀瑾才把林妍的安胎药方交到煎药房,白大褂上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艾烟味。就在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好似密集的鼓点。原来是护士周敏,她神色慌张,声音急切得如同炸雷,在走廊里轰然响起:“苏医生!急诊科转来个甲亢危象前期的!情况危急!”
眨眼间,急诊床就被快推了过来。苏怀瑾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床上女孩那抽搐得厉害的双手吸引住了。女孩的指关节泛白,指甲被啃得光秃秃的,每一秒都要敲击三次床栏,频率快得惊人。顺着这双手往上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仿佛被抽干了生气。汗湿的刘海像一条条湿漉漉的黑线,紧紧黏在额头上。女孩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神里满是惊恐,像一只落入陷阱、孤立无援的兔子。
“姓名?”苏怀瑾三步并作两步,快走到床边,伸手按住女孩乱动的手腕。指尖刚一触碰,那快得离谱的脉搏,让她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苏怀瑾心中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凭借多年的从医经验,她知道女孩的情况不容乐观。
“陈、陈小雨……”女孩声音尖细,还带着明显的颤抖,就像深秋里被寒风吹动的枯枝,“医、医生我能不能……先背完这页……”让人震惊的是,她另一只手居然还死死抓着本《考研政治冲刺讲义》,书页被她捏得皱巴巴,满是褶皱,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焦虑与执着。
苏怀瑾二话不说,直接抽走了教材。这一抽,女孩就像突然被切断电源的机器,浑身猛地一抖。紧接着,监护仪出“滴滴”的狂叫声,声音尖锐刺耳,心率显示次分,数字在屏幕上疯狂跳动,仿佛一颗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
“考研的?”苏怀瑾一边询问,一边掀开女孩的衣领。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只见女孩的甲状腺肿得像个小鸡蛋,脖子湿漉漉的,t恤领口一圈都是汗渍,斑斑驳驳。
“三、三战了……”女孩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苏怀瑾的手,指甲都快掐进苏怀瑾的皮肤里,“医生你让我回去吧!肖四还没背完……”这时,她手腕上的运动手环亮起刺眼的红光,屏幕上显示【心率标】,红色的警示字样格外醒目。
诊室里的空调“嗡嗡”作响,吹出的冷风似乎都驱散不了这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氛围。苏怀瑾的手指稳稳地搭上陈小雨的寸口。一搭上脉,苏怀瑾心里就是一惊。这脉象疾如奔马,一息八至,完全符合《诊家枢要》里所说的“阳极阴竭”状况。更奇怪的是左关部,肝脉弦硬得如同绷紧的钢丝,仿佛随时都会断裂。苏怀瑾暗自思忖,这孩子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
“每天睡几小时?”苏怀瑾一边翻开女孩的眼皮,查看结膜,一边问道。只见女孩的结膜布满血丝,纵横交错,就像红色的蜘蛛网。
“两……两小时……”陈小雨的膝盖不受控制地不停磕着诊床,“喝、喝魔爪能撑四小时……”
苏怀瑾听到这话,手里的钢笔“啪”地一下折断在病历本上。她强压内心的震惊和愤怒,这个孩子简直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苏怀瑾拉开抽屉,取出针包。可陈小雨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突然跳了起来:“不行!不能针灸!会、会影响记忆力!”
“躺下!”苏怀瑾眼疾手快,直接按住她的双肩,大声说道,“知道为什么手抖吗?甲状腺激素都快把你的肝阴烧干了!”她唰地撕开酒精棉,“现在我要在太冲穴放血,把相火引下来,不然你的情况会越来越糟!”
针尖刚碰到脚背,陈小雨就扯着嗓子杀猪似的嚎起来:“疼疼疼!”可奇怪的是,随着暗红的血珠慢慢渗出,她敲击床栏的手指居然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诊室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开。一个穿着格子衫的胖男人冲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大声喊道:“小雨!红牛买来了!”可当他看到苏怀瑾手里的三棱针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大声质问道:“你们中医科干什么?我女儿要吃西药!”
“爸!”陈小雨想坐起来,却被苏怀瑾稳稳地按了回去。
“您是家属?”苏怀瑾扫了眼男人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有五瓶红牛,三包薄荷糖,“知道您女儿ft值多少吗?!正常上限的倍!”
男人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叠化验单,声音有些颤抖:“西医让吃赛治,可说明书说会肝损伤……”他突然压低声音,神色紧张,“小雨明年还要考公务员,体检要是不过……”
“考个屁!”苏怀瑾把放血针重重地拍在桌上,“《温病条辨》说‘厥阴风木内动,必耗肾水’。您闺女再这么熬下去——”她抓起陈小雨的手,“看见这手颤没有?明年连答题卡都涂不了,还谈什么考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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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雨听到这话,心里防线瞬间崩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考研讲义上:“可、可我同学都……都上岸了……”陈小雨心中委屈极了,为什么别人都能成功,自己却一次次失败,难道自己真的不如别人?
苏怀瑾见状,不禁叹了口气,从药柜里取出个褐色瓷瓶:“滋水清肝饮,加夏枯草克。”她倒出黑褐色的药汁,耐心解释道,“知道夏枯草为什么六月就枯萎吗?因为它懂得‘夏至一阴生’的道理,能帮你降降体内的火。”
药才灌到一半,陈小雨突然抽搐加剧,药汁顺着下巴流到衣领上。苏怀瑾反应迅,立刻掐住她的人中:“小周!准备磁石枕!”
当那个绣着八卦图的药枕压上陈小雨后颈时,奇迹生了,她的颤抖明显减轻。陈小雨的父亲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这、这是什么原理?”
“《本草纲目》载磁石能‘养肾脏,强骨气’。”苏怀瑾一边调整枕头位置,一边解释,“现代研究证实,低频磁场可以调节人体紊乱的生物电,缓解症状。”
话还没说完,陈小雨的手机响了。屏幕亮起,锁屏上是行血红大字:“距离考研还有天”。女孩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伸手去抓手机,却被苏怀瑾一把按住:“从今天起,每天寅时必须睡觉,不然你的身体会垮掉!”
“不行!”陈小雨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去年就差三分!前年差五分!”她指甲在磁石枕上抓出刺耳的声响,“那些二本的根本不懂……不懂我们双非院校学生的痛……”陈小雨想起自己无数个日夜的努力,想起每次失败后的痛哭,心中满是不甘。
诊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空调的嗡嗡声和陈小雨急促的呼吸声。苏怀瑾慢慢抽走手机,屏幕光照出女孩瞳孔的轻微震颤,这是甲亢的典型体征。她点开通话记录,现最近一周全是凌晨两三点拨出的。
“给谁打电话?”
“考、考研搭子……”陈小雨的呼吸又急促起来,“互相监督……谁先睡谁是狗……”
苏怀瑾听到这话,拳头不自觉地捏得“咔咔”响。她突然扯开白大褂,露出锁骨下的疤痕:“看见没?我当年考研切掉的甲状腺!”疤痕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仿佛在诉说着一段痛苦的过往,“你现在走的就是我的老路!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会彻底被拖垮!”
陈小雨的父亲听到这话,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痛哭起来:“都怪我……不该跟她说‘考不上就别回家’……”
窗外暮色渐沉,远处写字楼的led屏亮起某教育机构广告:“二战上岸率!”红光透过玻璃,在陈小雨脸上投下血似的阴影,让她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听着。”苏怀瑾掰开女孩紧握的拳头,只见掌心全是月牙形的指甲印,“《黄帝内经》说‘阳气者,烦劳则张’。你现在就是根烧到极限的灯丝,随时都会断掉。”她取出最后一样东西——贴着“决明子”标签的药包,“今晚开始,把手机换成这个。”
陈小雨茫然地捏着药包,一脸疑惑:“这……这能刷题?”
“这是‘潜阳枕’,给你降虚火的。”苏怀瑾把她的考研资料统统塞进抽屉,“想要命就按时吃药,想要学历……”她突然冷笑一声,“殡仪馆现在也招硕士呢。”
监护仪上的心率终于降到oo次分。陈小雨的手不再抖,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可……可是……”
“没有可是。”苏怀瑾把磁石枕调整到合适高度,“你肝脉弦急如刀刃,再这么下去,明年这时候就该来看乳腺结节了。”她看了眼呆滞的父亲,“去挂号处改下医保类型——从今天起,你女儿确诊‘焦虑障碍伴躯体症状’。”
陈小雨的手机又亮了。锁屏上的倒计时数字仿佛在嘲笑所有人:“天小时分……”就在众人都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时,陈小雨的手机突然又收到一条消息,是考研搭子来的:“我放弃了,身体实在撑不住,祝你成功。”这条消息,让陈小雨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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