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月栀看来,月恒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傻子——她与月恒相处日久,便愈笃信这一点。
定情之前,月恒待她便已足够宽容,他私人的藏书任她翻阅不说,许多珍稀的草药竟也被他从宝库中一一取出,用作她的教具,但凡她有任何弄不懂的地方,哪怕问题再简单,他也一向是有问必答。
诚然,月恒是比不过天纵奇才的宫远徵的,可他也并非无能之辈,至少在月宫,他的确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就是许多年长者也未必能越过他——这一点可不是月栀看在他的公子身份,有意奉承,而做出的违心评价。
月栀此前虽沾了宫明商的光,听她简要复述过宫远徵手记上的内容,有时也会借宫明商的口,向宫远徵问些自己琢磨不透的难点。
自然,未免露馅,宫明商会想法子,用更加直白朴实的话语,看似漫不经心,闲话一般地问出口——别说,要是别人去问,宫远徵一定没有那样好的性子回答,但既然是宫明商,宫远徵便颇为耐心细致了。
宫远徵当然也很好,只是一个是经了几道手的远方传信,一个却是当面传授,这二者之间到底是有所不同的。
月栀毕竟不是一窍不通的花枝,作为月宫族人,她对很多东西早已是耳濡目染,了解颇深,许多时候不过是为了扮演好花枝这个人物,所以故意在那明明懂却装不懂罢了。
也正是因此,作为内行,她才能更能看出月恒的用心。
然而,等到定情之后,月恒对她似乎又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歉疚,因而待她更是予取予求,几乎无所不应。
医毒上倾囊传授,武功方面,花枝自然是不会武功的,眼下再学,仿佛也有些太晚了,月恒便教导了她一些击打关节穴位以作反击的小技巧。
就连月宫事务,月栀不过是故作好奇地探头探脑了几回,月恒便大大咧咧地摊开给她看,有时甚至还会点拨一二,到后来,月栀已能越过他,自行批阅一些简单的信报了。
月栀一面欣喜于自己的情报进展,一面却又控制不住地觉得头晕脑胀,怒火中烧——月恒待她尚且如此,全无提防心,她甚至不敢细想,他与云雀相处的时候,究竟交付了多少月宫的秘密出去!
这简直不是一般的好骗!
月栀想要探寻其中的原因,她自己细细品味了一番,又特意请善于揣度人心的宫明商、青玉替她分析了一回。
结合月恒往日的言行举止,姐妹二人便再度肯定了月栀先前的想法——月恒的确对她分外愧疚,此后种种均是意在弥补,可好端端的,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月栀旁敲侧击几回,终于得了月恒的真心话。
大抵是因为花枝在他面前一向是温暖的小太阳,虽然知道他与云雀的故事,却从没说过什么不好听的风凉话,而是以半吃醋半哀叹的语气一再劝慰他,月恒便没怎么遮掩,而是选择了坦诚。
“我对不住你,你我情投意合,我本该带你去见父亲,向他禀明我的心意,请他为我们操办婚事的,”他眉眼带愁,微微低头,显得有些沮丧和过意不去,“只是,云雀死得实在可怜……”
“我心中总是记挂着这件事,与其赶鸭子上架,委屈了你,不如等我为她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彻底放下了从前,再说其他的。”
——他固然喜欢花枝,却也是真的放不下云雀。
无论是出于歉意——是他那过于冒险的计划害死了原本不必丧命的云雀,还是出于曾经的爱意。
“没关系,”月栀故作心疼,她握着月恒的手,稍稍敛眸,极力掩盖着眸中一闪而过的不屑,“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这一时。”
她一边许诺,一边却在心底冷笑,怪道他这样愧疚,活该!还想什么美事呢?当然不会有那一日了!
只可惜,月恒不知道,月栀的到来从一开始就不那么纯粹,她所求的不仅是向他学艺,也不光是那一点微末权力。
她想要的永远只会更多、更重要。
她可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她惯会的,便是顺杆爬,得寸还要进尺!
……
提起过往,月恒半喜半恼,喜是因为他至今想起从前的种种,仍是忍不住露出些许微笑来,可一旦想起这一切不过是月栀苦心打造的精彩戏码,他那一抹喜意便又尽数化作了恼怒,就连嘴里也慢慢泛起苦意,神色也愈疯狂起来。
可月栀却不为所动,她平静如水,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月栀静静地望着月恒,忽然就觉得这个男人竟是没心没肺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