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有时候又会想,若是金殊薇,她会喜欢做什么?她该去做什么?”
沈临毓提醒她:“你就是金殊薇。”
阿薇一愣,脱口道:“我是指,金家好好长大的金殊薇……”
很小的时候的事,她的记忆算不得深刻,或许说,都是不连贯的片段。
片段来自于闻嬷嬷、太子殿下等等当年认得金家阿薇的人的回忆,他们的口述勾画出了那个娇气又天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团子。
后来的阿薇是内敛的,脾气不能外放,不张扬,这是她和闻嬷嬷的立身之本,她们是市井里极其普通的祖孙俩,如此才能隐姓埋名活下来。
再之后,她成了余如薇,且是虚假的、但陆念需要的余如薇。
她得有陆念一样的脾气,骄纵、张扬如盛夏,该动手时动手,该动嘴时动嘴,不露怯、不退让。
回京的这一年,算是把她隐姓埋名那些年“沉寂”的力量,一下子全爆炸出来了。
以至于,当她重新成为金殊薇的时候,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无所适从。
“我也不是说这样不好,”阿薇缓缓道,“就像我上一次和你说过,当我可以做选择时,当我有空闲、有余力来想七想八时,证明我已经往前又迈出了一步。”
沈临毓顺着她的思绪,问:“所以,是因为最近走得太快了些?”
阿薇思量了番,失笑道:“好像是。”
太快了,就像是才适应了一段风景,却闷头又穿过了一扇大门。
门后是全新的画卷,各处都美,让初来乍到的人一时目不暇接,不晓得该先往左、还是该去向右。
选择太多,竟也成了一种烦恼。
半合着的门被风吹开了些,沈临毓稍稍挪了挪杌子,挡住了风。
空中又飘雪了,洋洋洒洒的。
沈临毓整理着思绪,道:“你刚才的问题‘等大哥理顺朝政后,我会做什么’,我还没有回答你。”
“不是回避不答,是我近来也在反复思考,觉得走得太快了的,并不仅仅只有阿薇姑娘你,我也一样。”
“之前目标明确,翻巫蛊案、让大哥从舒华宫里出来,这些年朝堂行走,我做的事、无论大小,都是奔着这结果去的。”
“达成之后,我亦需要有一个新的、能一直指引着我的目标。”
“不敢说深思熟虑至成熟,但有大致轮廓。”
说到这里,沈临毓看向阿薇,四目相对,他认真又小心地问:“你愿意听一听吗?”
放在膝上的手指不由地收了下,阿薇端正地点了点头。
沈临毓开口时很有条理,显然是前后考虑良多。
“之前在广客来,说到蜀地那连打三回的案子时,我曾与阿薇姑娘你讲过。”
“朝廷需要明亮的眼睛,去看到那些力所不及之处的阴霾,否则就会养出一群欺上瞒下的土皇帝。”
“之前去地方巡察的官员,并非没有能力,只是他们很难应付地头蛇。”
“我相信大哥有一颗明心,但他还需要明目,不止一双,而是很多双,只是从无到有,总要有一个开始。”
“我想做的就是那样一双眼睛,我有身份,不怕地方豪绅的拉拢与打压,我也有能力,不会被他们一味糊弄和打发。”
“而朝廷有手腕硬、态度强势的御史巡按,地方上也会投鼠忌器,做事多掂量。”
“冤案,不会只有那一出三连打,能送到大理寺复核的案子少,更多的案子走不出地方,其中问题与无奈,阿薇姑娘你在底下州府生活过,定有体会。”
“大周幅员辽阔,想真正走上一圈,且在地方上多问多看多审,需要很长的时间。”
“除了这份公事之外,我也另有私心。”
“我也与你提过,我生母花名芍药,姓程、余杭人,除此之外,我在京中再寻不到她的信息了。”
“我知道我的养父养母是什么样的人,也了解我的生父是如何性子,便也想再多了解些我的生母,待巡按余杭时,或许可以在当地打听打听,找不找得到另说,但总归我尽了心。”
沈临毓说到这里顿了顿,问:“听起来怎么样?”
“王爷明明想得很周全,”阿薇问,“这些念头,你和太子殿下谈过吗?”
“谈过,他让我随心。”沈临毓道。
这些年里,李嵘被困在舒华宫里,罕有外头消息,却也知道能得今日结果,沈临毓付出许多。
尤其是复起后的这些时日,李嵘必须掌握他“离开”的这十年里朝堂事情的变化、行径,他看了大量的文书,听了许多介绍,从中体会到的也就越发深刻。
他的感动的,也是愧疚的。
“大哥知道我志不在此,就不会拘我一定要如何如何,”沈临毓道,“想闲着就闲着,想当差就当差,想现在闲着过两年当差,也没问题……
只要别招嫌惹事到我母亲看不下去要捶我,想怎么样都行。
再说,我也过了招嫌惹事的年纪了。”
阿薇被他逗笑了,杏眼一弯。
沈临毓看在眼中,清了清嗓子:“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还没有想好该如何生活,要不要随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