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川酷子陷入了打赏冲榜的临时疯狂中。他一时猖狂大笑,喊着“桀桀桀桀宁我超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超我!”一时面目狰狞,眼歪嘴斜地低头转账,红着眼恶狠狠道“叫我一声榜首,命都给你!”
谢步晚看着逐渐露出癫狂之态的梅川酷子,忍不住后退一步。
疯了,彻底疯了。
数据竞争果然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即便是免费文作者也不例外啊!
被梅川酷子散发出的狂热气氛所震慑,谢步晚踉踉跄跄地逃离了宿舍,在校园中瑟瑟徘徊,直到傍晚才回来。
此时的梅川酷子,已经冷却下来了。
他静静地歪斜在自己的位置上,瞳孔扩张,脸色灰败。谢步晚摸了摸舍友,感觉硬硬的,原来是死了。
宿舍中静默良久,终于,梅川酷子的尸体开口道:“我赢了。”
谢步晚:“那……恭喜你?”
“可我并不觉得快乐,”尸体惆怅而迷茫地回答,“我只感觉到无尽的空虚。”
“我付出了比自己所能得到的最高版权稿费还要高出数倍的金钱,碾压了所有的作者,登上打赏榜榜首,得到了大喇叭金字宣传广播。我收获了无数读者的收藏,评论,飙升的人气和其他作者的敬畏,版权方也争先恐后地来联系我。”
“但我只感觉迷茫,如今我得到的这一切,好像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不是我写作的初衷。”
“明明我最开始……只是想将自己觉得有趣的故事讲出来,分享给更多人的人听到而已啊!”
“我赢了。但我死了。这一切,都值得吗?”
谢步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可他不是梅川酷子。他没钱给自己打赏,未曾与梅川酷子感同身受,因此也没有办法替梅川酷子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
“岸老师,”尸体在临走之前,给谢步晚留下了最后的遗言,“你要以我为前车之鉴,千万不要我的重蹈覆辙,在写作之路上迷失自己啊!”
梅川酷子的尸体被鱼塘文学院的工作人员抬走了。
他的父母来到学校里接回他的尸体,走了一路,也哭了一路。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儿子,从小活泼开朗富养到大,怎么写了两年小说,就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没关系的,写小说写死人是很正常的,”沈河校长安慰悲痛的学生家长,“现在的年轻写手啊就是矫情,不像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那么耐超了。压力一大就容易猪脑过载,遇到一点困难就精神崩溃,到处叫嚣着寻死觅活。我们学校每年都要笔名自杀好几个学生,对这种事情的应对经验,已经很丰富了。带回去给他多喝点农药调理一下,放着不要动,过段时间他的尸体就会自己慢慢回暖了。”
梅川酷子的父母哭哭啼啼地带走了儿子的尸体。
鱼塘文学院写死人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校园。所有学生都从教学楼或者宿舍里探出头来围观,既好奇,又为之兔死狐悲。即便沈河校长带着边济老师竭力维持秩序,还是控制不住负面情绪在学生中的蔓延。
“各位,我要转学了。”
寝室里,矢曲道得对各位舍友们说。
梅川酷子身上发生的惨剧,让沉痛的气氛感染了寝室中的每一个人。这时候矢曲道得再向他们告知这样的噩耗,他们竟然都满面麻木,不能挤出一丝多余的遗憾与悲伤来。
“转学也好,多转点好啊。”谢步晚叹息道,“这鱼塘文学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郝涉游:“嘘,岸老师,谨言慎行。矢老师,你怎么忽然决定要转学了?”
“并不是忽然决定的。从上一次缩圈跑毒开始,我就隐约有这样的想法了。只是裤老师的事情,让我坚定了一定要这样做的决心罢了。”
矢曲道德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抱着笔记本向各位舍友道别。
他真心舍不得这些很好相处的舍友们,转学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鱼塘文学院的创作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规则朝令夕改,沈河校长和边济老师不作为,不维护作者利益,而且以前我赖以生存的文阀,如今也彻底散了。”矢曲道得意志消沉,看得出来他的创作热情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尤其是现在又出了裤老师的事情……哎,我已很非常努力,但是实在没办法坚持留下来了。”
“可是出了鱼塘文学院,外面其他的文学院,也差不多啊。”谢步晚说,“创作者就是食物链底端,最下游的人群,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以前文阀的前辈们都去那边了,他们会接应我照顾我的,总比留在鱼塘文学院要好些。”矢曲道得说,“大家不用太担心,也不必想念我。我们毕竟还同在往闻市中,此去不是永别,只要一直坚持创作,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他向舍友们一一道完别,提起包袱离开了。
寝室中只剩下郝涉游,谢步晚,季基邦应三人。
“唉,两位老师,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大家,但是我大概……也不能再战斗了。”季基邦应沉重地叹息一声。
谢步晚大惊:“基老师,你又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们都是关系这样亲近的舍友了,告诉你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季基邦应长叹一声,“其实……”
“我得了电子阳萎。”
谢步晚:“啊?”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鱼塘花市两头跑。原本我感觉自己对写黄充满了热爱,可一年写下来,每天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东西,我逐渐感觉,自己的热情,不再能像当初那样,轻易地被刺激起来了。”季基邦应对他们坦然相告。
“过去,我将写黄视为像喝水吃饭一样重要的、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我醒着想写黄,睡着了梦见自己写黄,一旦想到什么新鲜刺激的play就精神奋起,欲罢不能。”
“可是,随着我的黄越写越多,我感觉翻来覆去,也无非就是那些花样。当年新鲜的玩法,如今只道是寻常,无非是笔尖几下抖动,一写千里之后便感到索然无味。”
“你看着我如今更新量还是那么大,一章能有那么粗,那么长。可是实际上,我已经是到了该码字的时候,快速地草草写一下就结束了,而且疲软期很长。往往一天更一万,一周不更新。”
“没办法啊,码字现在对我来说,可真正是变成了跟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必要的时候,解决一下生理需求罢了。”
谢步晚哑口无言:“……”
“再这样下去,或许我也会变得像裤老师一样,成为一具被更新和数据控制的尸体吧。”季基邦应惆怅地说,“假使一个创作者失去了创作的激情,他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两样?想当初我基霸收藏家啊,也曾是风光无两的天才少年,振臂一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光复涩涩舍我其谁?!如今竟然也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啦。”
“我还是觉得,曾经轰轰烈烈的少年郎,不应该被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磨平棱角。我不愿让你们看见我日后萎靡落魄的模样,不如就此笔名自杀,让你们这些同僚、那些欣赏我的读者,对我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我最光辉灿烂的那一刻。”
“再见了,朋友们。我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