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煊回答的很简洁,心中却在打鼓,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朱元璋,是在这个时间、这种场合,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啊。
朱元璋微微颔首,看了看周围,见有椅子,也没有嫌弃就这么坐下,于是让两人抬首。
叶煊这才得以看到朱元璋究竟是什么样子,自然不是什么鞋拔子脸,而是正宗的国字脸,面色较为黝黑些,倒像是勤奋老实的农民,可眉宇间的英气和久居上位的气势,却是遮掩不住的。
人,确实是有一种‘势’的。
特别是久居高位者,这种势看起来更明显些。
身处于高位者,特别像是朱元璋这种戎马一生打下来江山的君王,又乾纲独断俯视整个朝堂,这股凌厉的势,宛若掌握一切般,特别明显,举手投足、眼神、坐姿都能感觉的淋漓尽致。
“咱已经知道,[摊丁入亩、一条鞭法、内阁制度、军机处制度]都是你想出来的了。”
“很不错。”
朱元璋语气听不出来喜怒,很是平淡,似在点评叶煊,而叶煊这个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就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回答。
面对朱元璋这种人,表现的平淡一些,是好事。
因为无论表现出哪一种情绪,都可能会出问题。
见叶煊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到欣喜亦或者高兴,也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样子,朱元璋倒是对这个年轻人高看了一眼,通常来说像叶煊这个年纪的人,能得到高低位者的赏识和认同,是有很强烈的情绪波动的,更何况他还是帝王。
不多也正常,能想出来这种种国策,又能打造出滚筒式油印机这样的物品,还准备打造防伪宝钞,怎能和普通人一般?
可朱元璋并没有准备放过他,而是淡声道:“叶煊,锦衣卫的人和我说,你总共拟定了十道考题。。。可是如此?”
闻言,叶煊没有思索的回答:“是,陛下。”
“好。”朱元璋忽然双眼微眯,声音微冷道:“那你可知罪?”
这句话一出,让毛骧、蒋瓛这两位锦衣卫高层心中一颤,不知道陛下为何忽然生怒,也不明白叶煊犯了什么罪,只有太子朱标心中清楚,父皇这是使用‘御下之道’,让叶煊既害怕父皇,又愿意为父皇所用。
《孙子兵法·九地》言“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强调上位者需以威严与谋略令下属既惧且从。
《资治通鉴》评汉高祖刘邦驭韩信为“畏其能而夺其势,赐厚赏以安其心”,后世称之为“恩威慑服术”。
这就是御下之道的一种体现。
亲眼目睹王朝建立,朱标对于自己的父亲很了解,父皇用人分为两个阶段。
大明建立前,面对人才士子,父皇向来都是以礼相待,堪称求贤若渴,而随着大明王朝建立,父皇对待人才士子的态度却转变巨大,向来都是以帝王权术打压,以此让对方产生惶恐。
叶煊闻言立刻思索,该如何回答,他岂能看不出来这是老朱的‘打压收服人才’的方法?而问题是他该怎样回答,也就是在叶煊思考的这片刻功夫,朱元璋的声音继续响起:“你拟定了十道考题,这确实很不错。”
“可若是咱全部看了,全部用了。”
“我大明,三代必亡!”
“这,就是你的罪!”
朱元璋如此说,太子朱标立刻明白了,为何今日清晨毛骧拿着第三日的考题来,父皇没有继续看了,而是全部封存,不是父皇不想看,而是不敢看了。
以父皇的乾纲独断、铁血手腕,土地兼并、内阁制度都能顺利改革完成,可若是后面的制度都是这般影响巨大呢?十个制度都类似土地兼并,这还得了?就算是神仙也压不住啊。
若是说,这些制度全部是与大族为敌,也还算好,可若是后面的其他新型制度、考题中,包含了新的敌人,或者是藩王、或者是豪强、或者是百姓、或者是皇室等等,父皇若是全部采用的话问题就大了,大明王朝刚刚建国十五年,并非是想象中的那么稳固,这些年来各地可是还有着不少的起义事件,朝廷中在不断的折腾起来,恐怕真的要很快灭亡了。
父皇也是真的能够忍得住,朱标觉得若是自己的话,肯定会迫不及待的打开查阅。
同时朱标也越发觉得,父皇的眼界和思想格外的宽阔,能第一时间想清楚这些问题,他肯定是没有这般本事的。
能忍受住这种诱惑,又非好大喜功的君王,朱标认为自己的父皇简直是千古明君。
朱标心中思索着,叶煊也感到意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朱元璋会以这种方式对他问罪,说实话他为了保命,方方面面全部想到了,已经确定即使面对朱元璋这种恐怖的政治机器,也没有任何马脚和值得拎出来的东西说道,但朱元璋的手段和心思太强了,还真的让他寻找到了专门对付自己的‘御下之道’。
并没有过多的去想,叶煊躬身道:“臣认罪。”
“同时,臣谢陛下开恩。”
闻言,蒋瓛、毛骧、朱标三人脸色发顿,搞不明白叶煊为何向皇帝谢恩,皇帝又为何开恩了,只有朱元璋目光闪了闪,道:“咱,何时开恩了?”
基于历史资料的介绍,以及对朱元璋的了解,叶煊已经弄清楚了朱元璋的御下之道,也没有过于藏拙,而是道:
“臣犯下大罪不假,可臣本心并非是想以这诸多考题中的制度,乱我大明江山、千秋基业,而是实打实的为大明山河着想;陛下圣明,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
“可臣确实是犯罪了。”
“陛下前来问罪,让臣回答,臣只能回答出知罪、不知罪两种回答;若是回答知罪,那么臣原本就不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何罪,这般回答就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