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千奇百怪光怪陆离,梦里有着不可告人的预兆,只有解梦师能够揭开梦的秘密。他就是这样厉害的人。几乎所有人尊敬他、喜欢他、崇拜他,我也尊敬他、喜欢他、崇拜他。不过别人的尊崇,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强劲的实力,而我的尊崇是因为……他是我的菩萨。”
楼唳朗读着,读着读着,人就八岁一点点、一点点地长大,最后长成了二十五岁的楼唳。学着林随意正经的模样,穿着一身青衫。
楼唳长大了,如愿地成为了一名解梦师。
楼唳朝着树杈处看去,林随意静静地看着他。
人间的诸多遗憾,诸多错误,都在梦里一点点添补。以往梦魇对他说,楼唳死了都是林随意的错,现在梦魇以楼唳的姿态对林随意说,不,这不是你的错。
确确实实,林随意没有错。
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帮助楼唳,一开始想带着楼唳吃饱饭,后来想要让楼唳和正常的孩子一样读书,再后来,他想挽救楼唳的一条命。
梦魇不是真正的楼唳,但梦魇比林随意更清楚,真正的楼唳永远不可能责怪林随意。
是林随意被心魔困住。
而林随意在遗憾不断被填充的过程中终于发现了梦魇要解自己的噩梦,他问梦魇:“你不怕消失吗?”
梦魇道:“我会怕这个?”
林随意道:“可我怕。”
没人知道林随意是怎么与他自己的梦魇相爱的,世人只觉得他疯了。
梦魇也觉得林随意疯了,倒不是因为与林随意相爱。
林随意擅纸扎术,他开始扎纸人,要让只活在梦中、心中的梦魇活在人间。梦魇气急败坏,与林随意吵了无数次,它在学解梦,自然看得出林随意这个举动的含义——林随意心结难解,他不想活着,但若是他死了,梦魇也会随之消失,林随意不想让梦魇消失。
他一直致力于让人留在人间,之前的是楼唳,现在的是梦魇。
梦魇不断向林随意保证,只要林随意不扎纸人,它就不解梦了,它可以一直这样待在林随意身边。
但效果并不好。
林随意是铁了心要让梦魇留于人间,他有私心,这一生他不想了无痕迹地走,以前想着要名垂青史,但现在做不到了,便想着留梦魇在人间,也不枉他来人间走这么一遭。
梦魇不断地破坏林随意扎得纸扎人,把那些纸都撕成渣。
林随意也不生气,平淡地让梦魇别闹。就是这样的平淡,让梦魇感到一丝恐慌。
最终,林随意为梦魇扎了纸人身。
对比二十五岁的楼唳的模样扎出来的,惟妙惟肖,这就是梦魇在人间的身体。
楼唳死后,林随意想不出何为道,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顺应天道还是忤逆天道。但此时他很清楚,他现在彻底的忤逆了天道。
天道不会让死物存活于人间,林随意要成为梦魇留于人间的引路人。
他们得结婚,像阴亲那样,他们之间需要羁绊。
林随意扎了纸人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与梦魇的婚礼。
一场荒诞的笑话。
梦魇自然不同意,他不答应与林随意通过结婚的方式形成人间的羁绊,但林随意并不理会,他很用心地在准备聘礼——按照人间习俗,他娶媳妇进门是要三媒六聘的。
那些结婚前的准备,林随意一样没有落下,然后全都摆在了梦魇面前。
林随意小心翼翼地问他:“阿魇,愿意……跟我结婚吗?”
那些准备都是林随意的心意,一直拒绝的梦魇终究没忍心否决林随意的心意,他问:“你不是说,师徒不可以相爱吗?”
林随意道:“师父是个畜生。”
这句话像是一根铁刺扎进梦魇的心里,他第一次用林随意给他的身体与林随意拥抱,亲吻……以及更多。
林随意要梦魇光明正大地存在人间,他选了一个良辰吉日,要与梦魇结亲。
他给元清观众同门发了请柬,邀他们于甲辰年己巳月戊子日前来见证。
只有元以在这日来了,为挽救爱徒不再深陷迷途,元以破了纸扎术。
看着死物一般的纸扎人,林随意顷刻间被心底巨大的遗憾浇盖,他还清醒时想救楼唳,没能救成,他糊涂时想让梦魇留存人间,哪怕他精心做的纸扎人再栩栩如生,那仍旧是个死物。
最终,不堪折磨的林随意在大雪纷飞的一天里从高处坠入湖泊,砸碎了湖面的冰面。
哐哐哐哐,冰渣四溅。
他一直往湖底沉,一直沉。
好似幻觉,一片白茫茫中,梦魇从他心底现形,追逐着将要沉底的林随意。
可梦魇无法入走马灯,走马灯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