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辅解试考完之后终于清闲下来,便每天都惦记着罗月止的事。他不是在洞元观同何钉一起观察冯春娟的情况,就是偶尔代替罗月止回家里看看,若李春秋问起,便说月止近日分身乏术,实在回不来才托他上门照顾。
就算做到这样程度,王仲辅也还是放心不下。他本琢磨着要递上拜帖,再去延国公府看看罗月止的情况,但没想到前脚迈出罗家门槛,后脚便碰上门外马车声停,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郎君从车舆里钻出来。
定睛一看,正是罗月止。
此情形实出乎王仲辅意料:“月止回来了?公爷肯放你……”
罗月止连忙上前几步拉住他,小声道:“回家说。”
李春秋同罗邦贤全然不知这些天发生的事,只是觉得见到儿子高兴,赶紧叫场哥儿到街上再去买些新鲜果子回来,给两个年轻人用冰井水镇瓜吃。罗月止拜见过父母之后,直截拉着王仲辅回了东厢房,关起门来同他说话。
待门窗都关好,罗月止才笑眯眯回答王仲辅的问题:“被赶出来了。”
王仲辅愕然:“你又惹公爷了?”
“我没惹……也算是惹了。”这话谁能听得懂,王仲辅催他解释。罗月止坐好,把暧昧的言辞与动作都隐去了,只捡关键的事转述给王仲辅听。结果王仲辅认认真真听完,好半天都沉默不语。
罗月止问他在想什么。
“李敬驰此人你可还记得?咱们在金明池见过的,后来宜春苑也见过一回。他当初就是仰慕延国公贤名才去金明池赴茶会。月止可能不知道,太学算上国子监,像他这样想法的郎君着实不少,若他们知道了延国公是个断袖……”
王仲辅着实是受了点刺激,以袖掩面:“听月止说完这些事,我真是……当真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他们了。”
罗月止心想,我这还给他兜着脸面呢,若叫那群秀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宗室名贤、恺悌君子背地里骚话那么多,还强行把年轻郎君按在床上耍流氓……怕不是还得当场高呼“塌房”呢!
“月止让公爷考虑半年之久,他难道也答应了?”
罗月止点头:“答应了。”话音未落脸上浮现一丝苦笑:“答应了,但也生气了,这不就当场把我赶出门来。”
王仲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俩人复杂曲折的关系,看他从延国公府带回来的一只小包袱,随口问道:“从国公府带出来的?里头是什么?”
罗月止停顿了一下,解开包裹给他看:“是与生意相关的契子,还有些药……”
“药?”王仲辅好奇取过敞口瓷瓶,顿时嗅到股清苦的药香,还夹杂着红果丝丝缕缕的甜味,他低头一看,忍不住笑起来,“这些药丸怎的还生兔耳朵?到底是给月止吃的药,还是哄小儿吃的甜果子?”
罗月止便又把制药的事情同他讲了一遍。自从罗月止突发奇想捏出一颗小兔药丸,赵宗楠便把这小伎俩学了去,后来他们所制的药丸,都是这样带耳朵的模样。
王仲辅叹了口气,摇头感叹:“公爷当真是情真意切。莫说当代男女,就算去翻翻史书,也难见如此深情以待的典故。”
罗月止含住一颗小兔药丸,鼓着半面腮帮子不说话。
王仲辅又问:“半年,月止当真想好了?”
“想好了。”罗月止声音有些含糊,但眼神是清晰的,“不是仲辅说的?不违本心,不入囹圄,大丈夫敢承其所欲,敢追其所求,那我就赌上一回。再者说他都说到这份上,我若不敢表态,岂不是叫他看轻了。”
“我现在回家了,斗志也回来了。”罗月止递契子给他看,“咱老罗家现在背靠大树,我谁都不怕……等明日到界身巷领了入股的银钱,先把债务还清,马上就去寻摸新店面,等太府寺批文一下,广告坊就风风光光地开张!”
“不愧是月止,”王仲辅笑他,“唯有说起挣钱这件事儿才最有精神。”
“我这不是还要攒聘礼呢。”罗月止低声道。
“真敢说!小心我朝公爷告状去。”王仲辅失笑。
……
罗邦贤攥着儿子的手腕,瘦而冷的手指甚至在微微颤抖:“月止当真把两千两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