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些。”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并不知晓他在想什么,费力地发出了气音。
沢田纲吉顺从地走近,站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床边,俯视着他。
本着尊老爱幼的心态,他俯下身,凑近对方。
苍老的手抚摸上他的脸畔,像是一截枯树皮触碰了上来,只短暂地一触即分。
“你很像你的母亲。”首领说,“最后的时候她有说什么吗?”
这是不属于剧本的内容。
沢田纲吉沉默着,首领就有了自己的猜测,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大概是很久没有和至亲之人这样接近过,在短暂的愣神后,首领就像是游戏中的NPC一样自顾自地回忆起了过往,为沢田纲吉补全了这个身份的设定。
“奈奈她是因为我才死去的。”最后的时候,首领作出总结,“如果不是因为和我负气,她不会离开横滨,也不会……”
原来这个世界的“他”的母亲叫做“奈奈”。
老人家掉着鳄鱼的眼泪,沢田纲吉却很没道德地想母亲的名字。
沢田奈奈。
分明应该是这个世界限定的母亲的名字,但只是脑中一想到这个名字,他就感到了一阵温暖。
那样的温暖来自每周清洗好的衣物和床单上泛着的太阳的气息,来自每一顿做好的饭菜,来自生活的点点滴滴。
不由自主的,眼泪低落在首领枯瘦的手上。
就像是被灼烧到了一样,首领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已经是一个足够老的老家伙,缠绵病榻多日,不知道哪天就会去见上帝。
或许他甚至见不到上帝。
他作为黑手党的一生回望过去全是白骨,他不信上帝也不信鬼神,就算老了之后勉强信了个基督教买买赎罪券,也不过是求个心灵的安慰。当金币撒进功德箱之时所听见的响声,就是他的罪孽得到上帝宽恕的证明。
纵然如此,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的他的罪孽也得填满整整一个一人高的箱子,才勉强能够洗清。
——然后他就一枪把恭维着自己的神父给毙了。
和无聊时候打发闲暇时光的拍脑袋不同,在被血缘至亲的眼泪中断长篇大论后,首领陷入了沉默。
他注视着身侧的棕发少年,有一点他其实说谎了,那就是说这孩子像是他的母亲那点。
他的视线早就模糊不清,依稀能看清黑暗中的这坨人形大概是他的好侄子,却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
只能艰难地从记忆中翻找出妹妹的面容,翻转到面前瘦弱的少年身上,坚硬了一辈子的心开始发软。
他强硬地转变了话题。
“等我死后,你就是港口黑手党的主人。”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是习惯了的命令式发言。
这样够了吗?
对于一个权力的追逐者来说,将自己的全部权力交托与后继者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大补偿,首领高高在上地画了个大饼,等待自己的小侄子吃得感激涕零。
然而,沢田纲吉却面色古怪地拒绝了。
“请恕我拒绝,先生。”他甚至不肯叫他一声舅舅!
首领被叛逆的大侄子气得喘,医疗仪器报警,给了蹲守在外的森鸥外冲进来的契机。
但没人搭理他。
首领死死地盯着他的叛逆大侄子,气得快从病床上坐起来。
他熟练地在森鸥外的帮助下给自己带上一个氧气罩,重重喘息几声之后看向沢田纲吉。
“你还小。”首领用尽全身的力气宽容和慈爱,告诫自己这孩子只是因为没有人引路,才不知道这句承诺究竟有什么样的重量。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沢田纲吉已然举了个牌子,说“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了妈妈”。
想到这里,首领继续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你还不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什么……不过没关系,舅舅不会害你的。”
沢田纲吉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他坚定拒绝,“我说不要,首领先生。”
他甚至不知道面前之人的姓名——用脚趾想也不会是“沢田某某”——只能用这个生疏的称呼,告知对方,“我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我觉得他们很好,所以并不需要你的施舍。”
而且他也不想和什么黑手党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少年闭上眼,加大了声音。
“我已经和赤也和前辈们约好了要一起打球打到全国大赛成为世界第一我还要和清光他们一起去玩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总之我——才不要当什么黑手党首领!”
答应的话总觉得就像是金盆洗手之后又被迫把盆里的水染黑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