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都连连点头,态度恭敬的不得了。
黄大兴见婆娘作势就要扯章小水袖子,忙拉住她,转头对里正道,“郑伯,什么事儿,还请您明示。钱我们刚刚真还了。”
章小水一言不发,气的磨牙。
章峥也阴沉着脸,像是要随时扑过来咬人的狼崽子。
里正道,“钱是给了,但是你家给够了吗?”见黄大兴要急急张口,他沉声道,“你家那些石砖,按照点工两百文都请不到人,包工没个两百五十文都不好意思去找人。你家倒好,给人章家开一百文包工!你这是欺负人家是外地人没根基?县令大人给田给地安抚流民,你们家在背后倒乱子,这种伤风败俗的作风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你也是把我当傻子吗?”
黄大兴懵了。
这事儿怎么还牵扯县令大人了?
黄大兴这会儿也顾不得亲戚和周围邻里嘀咕看热闹了,他擦了下额头的汗,“郑伯,这价钱不是我家谈的啊,是山村狗的吴启河和章有银谈的,我家一共开出了两百文,有一百文是吴家拿去了。”
章小水听懵了,没想到还有这出,气的脸都红了。
章峥给他咬耳朵,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我们肯定能要回来的。”
郑里正对黄大兴的话显然没惊讶,这里门道弯弯绕绕他自己也是受益人。这会儿,瞧村里人都围过来了,有的人手里还拿了把锅铲都跑来看热闹了,只板着脸申饬了黄大兴。
“你家办喜事请这些亲戚,人章家揭不开锅了,几次取钱你家敷衍过去就算了,人家孩子来取钱,你还凶神恶煞骂孩子,这简直罔顾天理。平时没看出来你家这么刁蛮不讲理,简直把大黄村的脸都丢尽了。”
黄大兴夫妻被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脑袋都低头不敢看人。
“这种贪便宜欺负人的做法严重违背了大黄村友善共济的风俗,你家好好反思,周围村民也引以为戒。”
里正说完后,转身就走了。黄大兴忙留他吃饭,里正说受不起。可把黄大兴紧张的不行。
章峥见里正走了,还有些茫然,显然没意识到为什么就走了,只是跑过来骂人的吗?章小水拉着哥哥屁颠颠的跟在里正身后。
黄大兴还摸不着头脑,郑里正这是唱那一出?
这两小孩子竟然能把里正叫出来撑腰?里正一向没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他自己那儿的“过路费”更贵。
二姑婆倒是看得明白,又和郑里正大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那里子是黑的。
二姑婆对黄大兴道,“管好你婆娘的嘴巴,闲话说到里正家头上了,他可不得让你家成为笑话。”
二姑婆话说的没错,郑里正就是来他家撒气的。
里正回到家里,叫郑耀祖和章家两兄弟去山狗村,把吴启河叫来。
郑秋菊家里半夜着火只是个引子,更多是两夫妻三天两头吵架往娘家跑,村里人都背地里看笑话。这气,里正也只得自己受着。结果这两天山狗村着火,他家背后黄大兴家办喜事来了这么些人,不用想肯定在背后编排他家事。
笑话只有用另一件笑话盖过。
那就让他家成为更大的笑话。
里正回到家里,默默坐在书房没说话。
想起章家两兄弟告状,说吴启河在火场背着手不进去救火,他女儿还是章有银救回来的。
他自然是不信的,郑秋菊说他是吴启河背出来的,只是送来大黄村的时候程武指定要章有银陪同。
再说,吴启河平日里比亲儿子还孝敬他,这种大事在前,肯定第一个表忠心。所以他也相信是吴启河救人的。但至少得把人喊来问一问。
里正坐在书房一会儿,院子里又响起郑秋菊和二媳妇儿的说话声。老二媳妇儿阴阳怪气,郑秋菊是个没脑子的火爆脾气。眼见要吵起来了。
但又没吵起来,里正的老妻吴眠婉进来了。
吴启河能厚着脸皮攀亲戚,大言不惭说和吴眠婉是本家。
吴眠婉进来时道,“老二媳妇儿我叫她给娘家送些谷子回去了。这会儿已经欢欢喜喜回去了。”
里正不免笑了下,“还得是你。”
把老二媳妇儿支走其实就是敲打,老二媳妇儿看不明白觉得郑秋菊住娘家吃喝拉撒都是吃她的,她吴眠婉还没死就这样想,可不得让她回娘家。老二媳妇人回娘家必定一番诉苦,好在亲家是明白人,等人清醒了也就送回来了。
里正瞧着书房外立了一道人影,他对吴眠婉道,“要是等会儿吴启河来了,真不是他救的还抢功劳,这事怎么办?”
吴眠婉也看见了菱花窗外的人影,她道,“希望吴启河没骗我们吧。要是真是章家救的,老七那性子估计不能接受。”
里正叹气,“就是你把她惯得娇蛮了。她现在住家里脾气也不收敛,天天和妯娌们闹矛盾,完全撒泼听不懂话,这个家都要被她闹散了。”
吴眠婉惊,没想到郑老头知道女儿在外面听,还这样说伤人的话。
忍不住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屋子被烧了,现在整个人都有阴影连连恶梦,脾气大点怎么了,妯娌们的矛盾本就积怨已久,这会儿怎么就怪小七了。”
郑里正道,“老话说的不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样住在家里天天闹也不是办法。”
木窗外的郑秋菊手捏着拳头,心里顿时心惊肉跳,头晕恍惚的不行。这是她爹说的话?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发寒,整个人要被背后渐渐昏暗的天光吞没。
“什么什么不是办法?她从我肚子里怀胎十月,从牙牙学语到天真烂漫到十六岁出嫁,哪天不是住在这个家里的?反而是哥哥们娶亲了,她在家里住不得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重男轻女!”
吴眠婉她娘家也是一方乡绅大族。她娘虽是正妻却只生她一个女儿,他爹纳妾成群,吴眠婉自小就被她娘当男儿养,读书写字不比男子差。
吴眠婉自小也随她娘一般最恨人重男轻女。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儿进不了县里重规矩有底蕴的人家,但配郑里正家也是绰绰有余。
“重男轻女?真要这样,几个哥哥嫂嫂们就不会觉得我偏心了。”
吴眠婉面色缓和下来,也知道这些孩子里,就老七最得他喜欢,抱着的时间最多。
吴眠婉道,“你不能小棉袄漏风了就丢了烦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里正道,“她都成亲嫁人了,我还要养她教她到老吗?关键是教也教不听,整个人像个疯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