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左右手被孩子搀扶着勉强能维持镇定,笑着招待几人说了感谢的话。两孩子可不行了,眼泪像是压制久的泉水似的,一下子就突突外冒。
两孩子松开李瑜的胳膊,抱着章有银的大腿哇哇的哭。
那哭声好像真的死了爹一样凄惨伤心。
章有银被两孩子抱着腿,一边拍孩子的背,一边偷偷的打量李瑜,在李瑜和几人说完话看来时,章有银又立马撇开视线,老老实实的站着没动。
程武看着章有银那偷偷摸摸瞧人后,忍不住嘴角傻乐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啥都没说。
李瑜也发现了章有银的异常,见章有银后脑勺绑着纱布,涂抹了黑乎乎的药草,他手上还拎着三帖药。又瞧着他傻乐,眼睛盯着章有银,他还陌生的避开,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子。
难道章有银又变更傻了?
只这个念头冒出来,李瑜就接受不了。
他这身体和心力都没办法再从头调-教章有银,要是章有银更傻了,那家里屋顶都塌半边了。
此时他也顾不得旁人都在看他俩,李瑜伸手拉章有银,章有银像是受惊似的手掌后缩,李瑜警铃大作,抬头盯着他道,“我叫什么?”
章小水和章峥等四个孩子都不懂李瑜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大人懂啊,尤其是章有银本就脑子有点偏……
章有银在齐刷刷的几双眼睛注视下,耳根子有些热了,他低声道,“小瑜。”
低沉又含糊不清的嚅嗫,带着几分见不得人的羞臊,李瑜习惯了没察觉异常,只知道章有银还知道他叫李瑜。
李瑜松了口气,“脑袋痛不痛?”
章有银摇头,但又立马重重点头,最后在李瑜疑惑的视线下缓缓点头,“有那么一点点痛。”
李瑜道,“大夫怎么说的?”
这话已经不指望章有银回答了,他看向了周圆。周圆道,“大夫说可能因祸得福,把以前的后脑勺淤伤打散了,没什么大碍需要静养,不过,可能记忆会出现错乱短暂失忆。”
李瑜听后觉得这结果已经是万幸了。对于那句因祸得福没在意,这种多半是安慰人的善意。李瑜又问药费多少钱,是谁垫付的。
药费还是虎平头跑回来从家里拿的,不过虎平头说自己回来拿的钱没用上。此时章有银也没大碍,他就照直说了,“老章拴着史家兄弟到了里正家,还没开口,就晕倒在里正家门口,老程问里正要了一两赏钱,里正家还借了板车把人送去城里。也是老程做的主,看大夫都是买的好药材,问诊开方十五文,一副药七十文,里面还有一点人参片,一起花了两百二十五文。”
周圆说着都心痛这大笔钱,这钱他要起早贪黑辛苦六七天才赚得。程武就把腰间钱袋子取下给李瑜,李瑜接过也没点,从里面掏出钱就要给几人,不说周圆了,就程武这种大老粗都道分生了。
李瑜也没强塞,便请人来他们家吃晚饭。
这顿答谢一定是要请的,众人也没推辞。
不过周圆道,“听说你们昨天吃的铁锅菜十分好吃,要不再吃一顿在我家铁锅炒炒?你们都不知道,昨天闻着那香味,我可馋的不行,又没脸蹭吃的,这回逮着机会可不得把你们都喊到我家来。”
周圆话说的漂亮又让人没负担,几人自然欣然同意。只是要买猪下水的话,那得过几天去城里买。镇子上林屠夫家的,章峥肯定是不想吃的。
虎家和周家的大人领着孩子回去了,程武还没走,有些眼巴巴的看着章有银,但是章有银这会儿没功夫看他。那眼神一会儿盯着两孩子看,一会儿盯着李瑜看,忍不住咧嘴傻笑。
程武嘀咕道,“这怕是脑子更傻了吧。”
然后就被章有银踢了一脚,“行了,你回去吧,后面我来找你。”
程武只得点头,然后回去了。
人都走了,院子里只章家自己人了。
李瑜看着迟迟不敢进院子的章有银,“进来啊。”
“哦!嘿嘿。”
章小水和章峥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深深担忧起来,爹爹舅父怕是更傻了。
一进院子,章有银一口洁白的牙齿被贫穷气熏的有点老实了,没笑了。
他的记忆截止在逃难前鼓起勇气问李瑜那晚,后面的记忆就模糊了。此时一进灶屋家徒四壁不过如此,连个像样的灶台都没有。等腰的小泥灶,翻开瓦瓮,里面水都烧干了。
章有银深吸一口气,没想到日子竟然过的这么惨。他也太没本事了,竟然让李瑜跟着他受苦。章有银觉得后脑勺有点痛了,同时心里越发没底,他当时趁人之危问人意愿并不光彩。
章有银边看边苦涩内疚,一旁小豆芽的孩子早就熟门熟路的烧火,摘菜,备菜,孩子们眼睛都红红肿肿的,小手干活又飞快,章小水蹲在地上低头摘豇豆,那后脖子很白但晒红了,红疹子格外突出。
章有银道,“你,你去一边玩,去陪陪你……”
章小水抬头,也没发现章有银的异常,“好的,我去陪阿爹。”
章峥倒是有些疑惑的看着章有银,等章小水出去了,章峥眼珠子转了下,凑近章有银道,“我叫什么?”
章有银哪记得这个儿子叫什么,只是小哥儿像小瑜,小儿子谁也不像,那眼睛因为年纪小还不懂如何隐藏尖锐和犀利,透着不符合年纪的早熟。
果然还是那句老话,穷人孩子早当家。
可那心智又不像是因为穷而生,倒像是在折磨中催生。
章有银心疼道,“你叫宝贝。”
章峥眨眨眼道,“爹,你早上出门钱答应给我十文钱的,你还记得吗?”
章有银不记得,下意识摸了下裤腰带,没一个铜板,不好意思道,“等赚钱了爹就给你。”
章峥点头,然后飞快跑出去了。
大声道,“舅舅,舅父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并没想好怎么坦白的章有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