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仪道,“章家一行人承蒙圣恩庇佑得以成栋材,仰仗天子龙气驰骋疆场,如今四海升平盛世已来,自然解甲归田安居乐业。”
皇帝忍不住笑,其实不想笑的,但是大喜的日子,喜气是由内而外憋不住的。
殿里大臣都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兄弟,也没有很多忌讳。
那嘴角笑意便扬了起来。
经过高句丽一战,往后数二十年,周边边疆定安稳太平,真如顾长仪说的盛世已来。
二皇子见皇帝心情大好,便说些轻松的话,“章将军怕是着急带孩子回家,不然家中夫郎嫂嫂们就要担心了。”
二皇子这话便是二两拨千斤了,巧妙的把严肃失落的气氛变得欢脱不少。
二皇子一说,皇帝才意识到一个疑问,“他们华水县人怎么跑去了辽东?”
之前皇帝只关注章有银骁勇善战,在秦擎手底下被抢军功,暂代行军总管后大放异彩。
只以为章有银本就是一名低阶武将。
而群臣更疑惑的是,一个哥儿怎么能从军上战场。
二皇子看向顾长仪,顾长仪道,“孩子们原本是去辽东做山货药材生意的,他们跑到辽东,到了安定江边的安溪县一看,那地方又穷又破烂,到的第一天,就遇上马匪入城掠夺百姓口粮……”
顾长仪吐字清晰言谈赏心悦目,天子和众臣像是听说书先生似的。
关键顾长仪还抛出孩子们的困境让大臣解答,这点触犯了二皇子的阴影,离顾长仪远了点。
简直李先生附体一般令他背脊一僵,可别点到他来回答。
上战场杀敌不怕,但是没人扛得住李先生的问责,就是他父皇也得捏着鼻子扭头就走。
但幸好,顾长仪和李先生性格南辕北辙,顾长仪说出十四人借力除山匪时,众臣都赞叹不已。
唯独皇帝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可山匪除了,安溪县的老百姓还是内忧外患,城墙堪称残垣断壁马匪来去自由,江对面的高句丽人三不五时跑来虐杀百姓,跑来屠村子,县里还有通敌叛国鱼肉百姓的县令。寒冬里,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大冬天竟然有人打赤脚,这不是乞丐,是县里百姓常态。”
群臣松弛喜色的面容都渐渐沉默了,有的震惊、僵硬、紧绷、严肃、悲悯,面色各有不同。
顾长仪余光扫了龙椅上的皇帝一眼,又道,“他们这群孩子也震惊不已,他们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同地方的繁茂,没想到这边陲之地竟然如此蛮荒困苦,他们蒙受天恩得以长大,那是生得光明磊落博爱仁义,心里便萌生了除奸邪扫外敌的想法。要让边陲苦寒之地,也沐浴在天子的圣德之下。”
皇帝面色一缓,而后又一沉,他有那么好大喜功吗?说的他像个昏君似的。
难怪李先生整日说顾长仪像个苍蝇似的嗡嗡讨人厌。
顾长仪又道,“这十四个小子们,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开干就是猛如虎。没办法啊,他们不干,安溪县就会成为死城,等不到朝廷大军来,就被高句丽先占了。为了守住这座城,护住这四五千的百姓,他们训练民兵,又去隔壁安市县招民夫修城墙,又四处筹集粮草。”
皇帝自己就是起义发家,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更何况他们哪里有钱有武器?
“做生意的三千多两都赔进去了,安溪县再小,那也是一个县,他们的本钱杯水车薪,当初出村子做生意,两百多两本钱还是村里几家凑的。恰好,他们求到了我这里,我就问他们图什么,这是当官的事情,你们小孩子以为是扮家家酒很容易吗?”
“但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们替天行道代天子撒圣光,安溪县还真就盘活了。修了高城墙,还训练出的民兵成为后勤护卫军的重要战力。”
“他们迟迟不回去,家里的大人就担忧找了去,结果大人们一去也不返,章有银身为将士的职责不容他返,便留下来训兵驻边防,这才有后面的冰坝之战。”
顾长仪说完,大殿久久没有声响,一个个目光低垂悠远。
好像随着顾长仪的抑扬顿挫,看到了千里之外边陲小县。
看到百姓从麻木冷漠到一丝希望挣扎求生,最后胜利欢呼撒热泪的场面。
这群村子里出去的少年为了一方边城舍生忘死。而锦衣玉食的官员们尸位素餐,鱼肉百姓,连关乎战场将士性命的药材也能贪污牟利。
高殿上的皇帝面色肃然,而后连连叹息。
龙椅下方摆着案桌,起居舍人提笔,字迹雄浑端正浸透纸背,记载着:天子三叹,一曰不负年少热血,二曰千难万难自去闯,三曰侠肝义胆照山河。
皇帝沉吟道,“也不能叫他们做赔本生意。”
顾长仪二皇子眼神交汇,心头一热,只听皇帝龙吟深远,肃穆威严对章家人论功行赏。
封爵位,赏金银珠宝若干。
散朝会后,顾长仪被皇帝留了下来。
皇帝笑眯眯道,“那些和李先生不对付的大臣们,要是知道他们刚刚艳羡佩服的少年们是李先生的后代,估计眼睛都要红得滴血。”
“走走走,去找老二再问问辽东行。”
顾长仪才不去,皇帝这人没什么大缺点,四十多岁还有英雄梦,平时夸夸嘴角就翘翘的,听劝爱贤。但伴君伴虎是有些的。
这会儿刚立太子就和太子走近,顾长仪没被皇帝哄到忘了分寸。
顾长仪道,“太子殿下身体伤势还未痊愈,此时需要多休息。”
皇帝面色一变,蹙眉,没人给他报上来。
八成是老二自己不想他忧心。
皇帝急忙赶去东宫探望,太子刚准备下朝再休息一会儿,就见他父皇带着老御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