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毛、刮毛、充气、剖边、开膛、分割等多道程序,章小水那锋利的尖刀在猪身上快速游走,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漂亮利索。
一头猪杀下来,章小水出了汗,面颊有些泛粉。他左侧前递来一棉布巾帕,章小水下意识去接,结果发现余光身高轮廓不对。
应该是高高精壮的挺着,那手臂会有意无意弓起展示胳膊上的肌肉,暗戳戳的炫耀。
不是这么畏畏缩缩带着点讨好。
他一回头,不是章峥,是张满果。
这人……脑子不好说,显得他歧视人一样。哪有小子给哥儿递巾帕擦汗的?
章小水一脸戒备,一副你莫要害我的后仰,开口冷淡道,“不用,谢谢。我还得清洗猪下水,你要是不忙就帮忙?”
章小水说着,提溜一串小肠作势往他面前送。
张满果吓得连忙走了。
章小水倒是见怪不怪的。
猪的大肠小肠猪肚里等里面的排泄物,都是由屠夫先清洗头次。简单用澡盆里的烫猪水过一遍就好了。剩下的,主人家吃的时候再仔细洗。
张满果见章小水心无旁骛的清洗那腌臜物,他心里五味杂陈,章小水那脸比修刮毛的猪皮还白,一个顶漂亮的哥儿掏屎掏粪,张满果受不了,面上热情减淡了几分。
张四娘倒是忍着味儿上前给章小水打下手,章小水哪会儿让一个小姑娘来做这个,忙说不用。
张四娘道你不也是小哥儿吗。
这话倒是把章小水愣了下,他一般很少认识到自己是哥儿。
“啊,我不是说姑娘不能干这个,是换个其他人来我也劝不用沾手的,我脏一下就洗干净了,你们不习惯。”
张四娘两眼一亮,“你是说我也能像你一样杀猪?”
这话又把章小水问住了。
没见过姑娘杀猪的,但哥儿杀猪他也是头一份。
张四娘他是同情的,明显这家大人小子里,她一个小姑娘忙前忙后还处处招骂,矮矮瘦瘦的,细手腕枯黄,眼睛很大脸却巴掌小,显得很是突兀。
可那双眼里有他不能忽视的希冀,即使很微弱,章小水还是察觉到了。
“杀猪要力气,你没有。”
张四娘目光暗淡下了。
章小水道,“你家祖传的木匠手艺……”
章小水没说话了,自然想到木匠也需要力气,扛木料劈凿雕刻,哪样都需要力气。木匠也需要往外跑着干活,和男人打交道,这个世道是不允许的。
章小水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世道不允许的事情,他家给他创造了条件。家人永远都是无条件支持他做他的后盾。让他从小时候开始就不受这些约束,等他长大意识到这些约束的时候,他也有能力去坚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章小水见张四娘面色有淡淡的失望,出生在这样重男轻女的多子大家庭里,张四娘除非自己野蛮生长才能冲破欺压吧。
不过章小水觉得老木匠人还不错,大是大非拎得清。
低声告诉张四娘平时多讨好她爷爷。
张四娘环顾四周,见人都在忙碌打杂,低声道,“我爷爷不管家里事,脾气倔得很也说一不二,每次家里有事情我爷爷就扛着行头出门了,家里就我奶奶管。”
这家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张老木匠觉得男人在外把活干好,回家把银子上交就好了。屋里的事情一概都是女人负责,家里孩子多没分家,那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也就心烦的很,每天家里吵吵闹闹,张木匠每次都爱躲清闲。在家可比在外面做工累多了。
老木匠每次在家都板着一张脸,拒绝所有的麻烦,所以家里的孙辈都怕他。
但是章小水知道老张头其实也渴望家人的陪伴的,上次在他家喝醉了,一直说自己里外不是人,赚钱辛苦养家,家里人还诸多埋怨之类的,家里孙辈都不和他亲。看到别人家的爷孙乐呵呵的,他也羡慕。
章小水道,“你就和你爷爷亲近,多夸他说好听的话,不要说家里闹心矛盾的事情。”
张四娘一听就紧张,可她完全不知道夸爷爷啊,她这么小爷爷这么大,她夸爷爷的话爷爷会信吗,谁会听一个小孩子的话啊。
章小水道,“你就把她当你弟弟那年纪夸就行了。比如家里木盆这么多年好用的很,夸他今天精神不错,夸他吃饭香身体棒,夸他头发多白的少,夸他比村里其他老爷子能赚钱……”
张四娘还有些迟疑,觉得自己夸没什么效果,要是都这么简单,为什么家里人不夸他爷爷?
章小水耐心给她示范。
见张木匠要朝他走来了,他假装没看见,对张四娘道:
“你家爷爷那木匠手艺真没话说,村子里看的人都说牛棚盖的比屋子还好,都夸他手艺老道为人踏实。还说我们小辈要像他学习呢。”
张木匠之前一直见章家孩子和张四娘嘀嘀咕咕,他以为张四娘逮着机会说他坏话,可一走就听章家孩子在夸他。
张木匠板着的嘴角还没翘起来,就听他那一直火爆冷脾气的孙女结结巴巴道,“是啊,我爷爷很厉害的,虽然我怕他,但是这个家我最崇拜的就是他,但是我就是不敢和他说话。”
张四娘背对着他爷爷两排手臂的距离,章小水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头一次开口她脸臊的慌,忍不住结巴。
这说的真的有用吗?他爷爷严肃的很可不像是爱听奉承的。
就听背后她爷爷声音带着从未有的温和笑意道,“章小屠夫你手艺也很老道啊。”说完还看向了张四娘,“嗯,你长大也懂事了,还知道帮忙打杂,比你那几个哥哥强多了。”
张四娘眼睛一亮,满眼都是惊喜。
这倒是把老木匠看得心软了,诶,瞧他平时太严肃了,孙女夸他都只敢背后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