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可青山久违的记性很好。
那是青山第一次为一个人流眼泪。
断裂的长发像破碎的内心,竟然充斥了一丝诡异的归属感,好像靠眼泪就能得到救赎。
第四年。
袁野离开的第四年。
青山没等到那场冬天的烟花盛放,他才从自己的梦境里醒来,真正发觉自己是活着的人,时间是真正在流逝。
小卷毛每年来屋子里看看青山死没死,时不时苦口婆心劝告。
没有人教过青山什么是爱与对错,他成了最冷的雕塑,拿针在身上画画,血淋淋又密密麻麻的疼痛,经常一天不吃不喝。
袁野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精神气都没了。
还是成了只骨瘦如柴的游魂。
“青山,你要不然去见见他。你可以伤害自己,但你不能再伤害他。”
青山听见这句话时惨白着脸,所有情绪都憋不住了,猛地摔碎了屋子里一切酒瓶子,然后披着袁野留下的烟灰色围巾爬雪山。
明明是想找放烟花的人,可怎么也没想到阴差阳错。
袁野被潘绍安开车送去医院。
青山追着那辆火红色的车一直跑,喉咙里都是血腥味,可他喊不出声音,眼泪被风雪掩盖。
他最终重重跌在雪里,视线昏暗处不见天日,口鼻都被浸入雪渣子。
青山倒地不起的时候才恍惚明白,原来当年想活埋袁野的时候,袁野是这种感受。
小卷毛急急忙忙追过来。
“要死啊,你们一个个都心理不健康——”
“我早就和那位袁先生交代了,他那天在门口想敲门,我偷偷摸摸开窗户跟他说咱俩是发小,没有睡过,清清白白。他回答我说他知道,他永远相信你。”
小卷毛搀扶着青山,嘀嘀咕咕道:“你们都是疯子,就我一个正常人……倒霉死了碰上你们。我觉得你要离开这里,世界真的很大,不止有爱恨情仇。”
“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有一份意义。你不能靠伤害爱你的人,然后自以为是觉得是最好的结局。”
“尊重,平等,然后交给时间。”
后来青山离开漠河,他的第一站去了蒙古。
母亲的家乡绿草绵延几百里,骏马驰骋,牛羊成群。
青山一个人艰难又痛苦的尝试融入社会中,他学会和人对视,学会讨价还价,学会坐车下车,学会独立行走。
袁野曾经去过的地方很多很多,青山都记得,他偶尔在火车站入睡,挺穷困潦倒,靠吻脖子上戴着的银戒活过来。
青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样才能成为自己。
可他好像成为了另一个袁野。
尖锐,野蛮,骨子里藏着执拗,永远不清楚下一站要去哪里漂泊。
三十五岁那一年,青山的长发再次及腰。
他在云南香格里拉的荒野上磕长头,希望神明保佑那条野狗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跪拜到半路,遇见一辆停放的吉普车时,里面忽然传来声音。
“舅舅,我和老变态到云南啦,你老朋友住在哪里呀?”
接着外放的声音很熟悉。
“我哪里知道他在哪,你就随便找,喜欢住哪就停哪。”
青山猛然间抬起头,在漫长岁月里他学会编脏辫,手掌心全是老茧,雌雄莫辨的面容被岁月给予更多阅历,眼角有道自己划开的红痕。
此刻他漆黑狭长的眼底一片泪光,跪着的膝盖忽然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