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船长”——陌生的人类词汇,但是从习性上来看,就是目前占领了这片移动领地的人类们的首领——就是获得了那把金灿灿的钥匙、第一个叫醒她的女孩,自己说自己叫做“余晓晓”。
就是她,非常、非常、非常的聒噪。
小人鱼想了想,尤觉得不够,于是又再添了两个代表“非常”的小气泡,有些怄气地送入了面前的水中。
分明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女孩还沾着血的味道,闻上去像是个合格人类首领的模样,结果一天天过去,她却变得聒噪又奇怪起来。
从那天试图问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开始,余晓晓就开始与她聊天了。
说是聊天,其实就是向舒怀不感兴趣地漂来漂去、或者无聊地打个盹,再甩甩尾巴,而人类女孩在水族箱外头,隔着玻璃,自顾自地同她讲话。
有时候说她们的船、说她们又胜利了、又得到了多少多少的财宝,又或者新截获的船只上的俘虏居然来自她的国家。
于是,余晓晓让他给她们带了口信回去,就说一切都好——而且再不能更好了。她现在不会回去,等到建国日庆典时,她再回去为她的母亲与她的母国庆祝。
有时候,则是一些抱怨。比如船上的饭菜实在太过难吃了,等到靠了岸,她一定要换个更好的厨子;
又或者她的船员们实在太过粗心,分明约好了一起种花的,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小心翼翼地维护那些在海上无比珍贵的花种;
要么,就是长吁短叹地懊恼自己的赌运实在太差——分明是再公平不过的摇骰子而已,她仔仔细细检查过所有可能出老千的地方,却仍然一局都赢不过她的大副古蔚。
人类女孩真的每天都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了,地下室里太昏暗又空旷,她不喜欢那里,为了方便能够和向舒怀说话,还把大水族箱挪到了自己的船长室内。
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向舒怀偶尔会看她。分明隔着玻璃有些影影绰绰,小人鱼却看到,人类女孩的眼睛——是漂亮的、宝石般的琥珀颜色。
除了那些打扰向舒怀睡眠的时候外,更多时候,她就只是安静地、头靠在水族箱上,盘腿坐在地上,那么无话地陪伴着向舒怀。
“……你也很不自由吧。”
人类女孩这样轻声说,歉疚地望一望自己项链上的金钥匙,像是在望着一顶同样颜色的金冠——然后这么认真对她允诺。
“刚好现在的海水很平静。我叫人来一起,送你回到海中、回你的家,好不好?”
这里离她的海国可远了去了。向舒怀想。至少有半个海洋的距离。
要是人类女孩不想让她一路游、一路吞并回去,将所有海域都并入她的国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让她下水。
于是,每每这个时候,海域上就又会迎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暴。身为船长的女孩不得不跑出去维持秩序、绑起桅杆,与风暴的怒火搏斗,等待它停息。
浑身湿淋淋地回来后,人类女孩分明已经疲累得要命,却还是会站在她面前许久,神情自责而愧疚。
“对不起。”她这样轻声说,额头抵住玻璃,“我还是没办法……”
——分明是她们那一支族群的首领,人类女孩却显得无比澄澈而天真,又那么好骗。几乎要向舒怀都开始担心了,她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而且长命的首领。
毕竟,她那时候得到她自己的海国——可不是靠这些剔透而明亮的东西。
而且,她当然没有不自由了。小人鱼这样想,简直更想要叹气。
她随时随地,任何时候,都可以将这一片移动领地上的人类全都吃光,然后搜寻自己的下一片粮仓。她可比任何人类都要自由。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开餐——向舒怀拒绝回答这个提问。
时间——这种对她来说再无谓的东西一天天过去,小人鱼也那么忍受着人类女孩的陪伴,偶尔甚至觉得还好。
而她再也无法容忍,是在人类女孩执意要“教她人类的语言”的时候。
不知被拨动了哪根弦,一直习惯于单方面对她呱啦呱啦的船长,忽然决定要与她互动。人类女孩大概认为人鱼的智商比她更低下,以至于根本听不懂她的话,甚至打算从最简单的画图识字教起——
可是、她画的图,实在,实在,实在太差了!
小人鱼看着那一团乱的颜色,再听着一旁大声地、吐字清晰地向她重复“宝石,bao、shi”的人类女孩,简直烦得要死。她转身就游。
大概是她的不配合太过明显,人类女孩甚至要追过来,继续殷勤而认真地、将画纸贴在水族箱的另一边——
“……够了。”
向舒怀忍不住用力一甩尾巴,烦躁地吐出几个泡泡,这样用人类的语言简略道。
“很吵,余晓晓。”
话音落下。
而人类女孩看看她,眨巴眨巴眼睛,又再看看她。
……然后摔下了手里的蜡笔和画本。啪嗒。
“——哇!!!”
人类女孩大叫起来。
这下简直更吵了,向舒怀懊恼地闭上眼睛。失策了。
“哇,你会说话啊!!”
“……都说了很吵。”小人鱼最后无谓地挣扎着,试图这样重复,“够了,闭嘴,余晓晓……”
而她只得到了更为热切的、响彻了整个海盗船的回应:
“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