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晚上的伦敦仍会突然下雪。
陈玦手背贴着方向盘的皮革。车窗结了薄雾,挡风玻璃边缘慢慢浮起细小的冰晶。
第一片雪落下,被风刷带走。然后越来越多,从高处抖下来的。
陈玦加了又一次速,仪表盘数字飙升到一百六,车窗开了半寸,风剧烈灌入,雪也跟着进来,化他发梢上。
飙车是不好的爱好,陈玦知道,但喜欢这么做,不怕在笔直的高速上撞上一头麋鹿或者一棵树从而车祸死掉,更不怕脑子里突然蹦出一点杂念,那种在极速下会变得沉默的、不能思考的十分钟,像止疼片一样。
他就是钟爱那一段什么都不需要想的时间。
牛津城区的雪落得更猛,已经能听见防滑轮胎碾过积雪的沙沙声。
陈玦给顾思意打了电话:“快到了,你不用出来,外面在下雪。”
顾思意没出声。哪怕快十一点了,图书馆里也还有人在卷,就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快速收拾书包出去。
陈玦刚停靠路边,就看见顾思意书包从大楼玻璃门里出来,朝自己跑来。
陈玦开了双闪,立刻拿着外套下车:“不是让你别出来?”
“我冷啊!车上有空调。”顾思意着急地穿上他给的外套,绕一圈跑到了副驾驶座。
刚从新加坡那种阳光明媚的地方,回到阴郁天气的牛津,顾思意不习惯,发觉自己还是更喜欢暖和的地方,不是为了陈玦的话,顾思意肯定去清华了。
陈玦车上开了一点空调,他自己是抗冻体质,这种天还开窗飙车,是冷得有点皮肤不能动时才选择关窗,而且空调是十几分钟前快进牛津时才想起来开的。
顾思意把手揣到了陈玦外套兜里,并问他:“你最近不用司机了吗,怎么都自己在开车。”
“他请假了。”陈玦摸了下他的手,问他,“冷吗?”
顾思意摇头,感觉陈玦只碰了他一下就撤开了,说:“图书馆里不冷,我坐暖气旁边,但是很干,外面冷。车上有唇膏吗,我没带。”
陈玦拉开扶手箱找到给他:“自己涂。”
是在超市买的蓝色妮维雅,最最最普通的那种。
顾思意拧开:“你用过的。”
陈玦偏头:“那我没有新的。”
顾思意抹唇膏,抬眼看他:“我不是嫌弃,我只是想表达,这是在间接接吻。”
“这也算?”陈玦没有看他并发动汽车。
顾思意笑着说当然:“要我帮你定义一下这个名词吗?”
“算了,不用定义,我知道。”陈玦调高暖气,把车开得很慢,这段路因为开过好几次所以很熟悉。在顾思意问他“梁叔为什么请假”时,陈玦答:“不知道。”
顾思意:“是不是因为他儿子生病了?之前他很疲惫,我问他了。他儿媳妇好像还怀孕了。”
陈玦:“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我都不知道。他这半个月都没来,我想自己开车也没关系。”
顾思意摇头:“你不关心别人。”
陈玦强调:“他是我员工。”
顾思意:“可他从你当律师开始就帮你工作了。”
陈玦扫了他一眼。
陈玦向来把边界感划分得很清晰,他确实不会关心别人私事。
当然他也不想和顾思意因为自己的界限冷漠而展开辩论。
所以陈玦说:“好,我改天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顾思意:“倒也不用强迫自己。”
陈玦:“……”
顾思意:“……好了我闭嘴了,我只是觉得他早点回来上班的话你工作会轻松点,因为牛津很远,你下班了开车过来太辛苦了,我不舍得你开,我不想这么冷去坐火车,也不舍得花钱打车。”
陈玦:“又没钱了吗?”
顾思意说有:“就是能省点是点,”他放轻声音,“哥哥,你愿意再给我一点吗?”
陈玦把钱包给他:“银灰色的卡,你自己找找。”
“这张Amex副卡吗?谢谢你,”顾思意收下,笑眯眯的,“你给钱的样子更帅了。”
……
因为下雪和车速,陈玦到家都十二点了,车库的灯不亮,顾思意下车,对着昏暗的车库有点陌生:“怎么回事,灯坏了吗?”
陈玦:“雪太大了吧。”
顾思意:“这雪也不大吧,停电?……靠,怎么这么多纸箱子,差点绊我一跤。”
“你小心一点,”陈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从一旁工具箱找了个手电筒打开,“先上去再说。”
顾思意反复地按灯开关,仰头望着陈玦:“是不是跳闸了,电闸在哪,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