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太贪了啊,路听。路听这么告诫着自己,这件事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回头。有些爱知道曾经拥有过,便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路听出神了很久,这时已经能听到右侧隆隆的火车开始进站,旁边的人纷纷开始提起行李,蓄势待发准备冲进车厢。
路听也跟着提上了行李,弯腰时他随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真的只是为了看一眼时间,虽然火车具体时刻表在对面的LED大屏幕上都有。
打开手机那一瞬间,四十多个未接电话,如炸开的爆米花,一下子爆入屏幕内。
【祁先生】这三个字,一个叠一个,在绿色的对话框中都快要叠出重影。路听感觉瞳仁像是被针猛地扎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滚出好多好多泪水,双眼酸涩,他颤抖着手,用指尖去点开那些未接来电。
连续不断,整整拨了四十一遍!
路听到眼泪滑落脸颊,一颗颗砸在大理石地面上。他用手向上擦了擦腮,泪花抹的到处都是。他的心又是前所未有的乱,乱到都没去立刻登上列车。
手指一滑,忽然就一不小心,点到了“回拨”!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他们明明,连一声“我爱你”,都还没有说出口。
救护车疯了般滑入津港人民医院的停车场,车甚至都没来得及停稳,后门就被“啪!”敞开,担架车沿着急救通道急促往前奔,白衣大褂医护人员身后,祁家老两口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往急诊大楼前去。
祁聿风躺在白色的担架床上,周边全都是殷红的鲜血,他浑身都插满了管子,护士们推着他的担架车,进入了大门。
兴许是这阵仗实在是太壮观,急诊大楼一楼大厅,聚集在道路两侧的百姓们,感受到了来自这台担架车上的着急与重要性。道路两侧的人纷纷自觉让道,担架车推过去后,反光的地板砖上落满了血迹,隐约还有些碾碎了的玫瑰花花瓣。
全津港城最精锐的外科大夫们早已就位,十五分钟之前听说有一位身份很厉害的大人物出了车祸,需要立刻救命。所有大夫立即整装上阵,提前拿着现场传来的治疗数据,提前安排接下来的手术事项。
他们想过来的人多么厉害,但真当见到是祁聿风那张脸那一刻,一个个还是都愣了三秒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个人物!
担架车停在了手术室的门外,还有一些设备需要上。祁聿风就昏迷在那里,全无意识,心脏检测仪架上去时,几乎都检测不到他的心率。祁父站在旁边,整个人都是崩溃的。主刀医生的助手拿来一些文件,就算祁聿风的身份很大,这些关乎生死的文件签字该签的还是需要签。
祁老爷子从未想过会出这样的事!他双手颤抖,努力在病危通知书上写下自己名字的那三个字。
为什么……为什么……!
一旁的祁母已经哭到无法自拔,明明早上离开时还好好的儿子,怎么就眨眼的功夫快要四分五裂躺在了血泊之中?他们一家也不太信神信佛,此时此刻祁母却捂着胸口,哭着求神佛不要收走他仅有的儿子了!
祁父签完那一摞的字,浑身都在发颤。护士确认无误,就要推着祁聿风,进入到手术室。
这次车祸的伤,真的,太命悬一线!
就在所有人都紧绷着内心,氛围紧张到一个极点——忽然间,在沉闷的白色被罩下,
突然,飘出一阵很轻快的手机铃声!
那铃声非常温柔,可见将其定为手机铃声的人,对定位的对象究竟有多么的喜欢!主刀医生被那柔和的铃声弄得罕见有些不知所措,现场气氛太严肃,那铃声又过分温柔。
护士将那手机从祁聿风的口袋里取出,沾满血递给祁父。
祁父看了一眼屏幕,显映着【路听】两个字。
祁老爷想把这手机立刻扔掉,掰碎了丢到垃圾桶,不要再让这个人来祸害他家了!然而就在这一刻,旁边的心脏检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锐爆鸣声——
滴!滴!滴!滴——
护士尖叫着,就看到原本昏迷不醒的祁大公子吃力地睁开了眼皮,仿佛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般,努力用嘴唇去做着那两个字的嘴型。
“路……听……”
声音都是残破的,每吐出一口气,嘴角随即就会滚落下一缕鲜血。
“手机……给我……”
祁夫人哭着,让丈夫快点给他。祁老爷子没办法了,俯身弯下腰,将那沾着血的手机,绕开那些输液管,贴在儿子的耳畔。
祁聿风听不清楚,如果此刻路听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大概率会摘掉氧气面罩去吻他!他咳着一遍又一遍鲜血,努力挣扎着去听从他思念的人那里拨来的铃声。
可就在祁父刚帮他接通电话那一刻。
“嘟——嘟——嘟——”即将要转变为实声那一秒。
忽然,对面的拨号,
咔嚓。
时间到,六十秒振铃。
挂断了。
“……”
“……”
“……”
砰!
手术室大门紧紧关闭。
路听最终还是没能等来祁聿风的回音,他望着那无法接通的手机号码,心里是已经碎掉再也拼不起来了的疼痛。
他抱着祁川,回头望了望津港城的天。这个城市太大了,能在这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中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又是何等的幸运。
所以这些幸福的回忆,他会守护好。以后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去陷入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纷争,也不会再去打扰那个男人的生活。
路听坐上火车,绿色的铁皮火车,隆隆开出列车站,经过工业园,经过半个小时前出车祸的胡同巷子,经过正在紧张手术与死神斗争的医院大楼。
轰隆轰隆,逐渐与这个城市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