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辱
第二天、第三天,空着的两个座位上依旧不见人,再撑过一个难熬的周末,直到下周一升旗结束,男生们才发现大熊猫一样抓住了座位上的沈露,呼啦一下子围过去,七手八脚要将人分了。
第一节是班主任小郭的课,她抬教鞭敲了敲黑板:“下了课再问吧。”
讲过小段课文,周巅抓耳挠腮的自不必说,李治龙和吕志宇几个屁股也明显坐不住,统统心没在焉
郭莹看了这帮孩子们两年,深知自己这帮花果山手下的脾气秉性,干脆发了套卷子任猴崽子们发挥,正好得空理理心事。
沈露低着头、攥着笔,半天卷子上还是空白,他同桌看郭莹老瞅这边,用胳膊肘碰了碰魂魄出走的沈同学。
沈露抬起头,目光中尽是茫然,好半晌才望了郭莹这个方向一眼,本能的低下头,胡乱划拉了两笔。
郭莹心中叹了口气,深知有些事儿难以劝谕,尤其是沈露的性格,可能还有家庭
老师也是人,也怕下了班接到领导电话,那天放学郭莹刚坐上出租车,没多久就被老罗一顿连环夺命call,瞅见五分钟内三个未接,心里一哆嗦。
等出租车挨过压车的路段回到了二中,变成打电话老罗不接了,在看门大爷的指引下直奔了派出所,在那儿郭莹见到了拦着位警官不让走,脸红脖子粗的罗主任。
穿着外校校服的男生在警局走廊排成一排,几个情绪激动的大人吵闹声整个楼层都能听见,看样子是学生家长。
方星白在审讯室里做笔录,身上穿着件单薄的秋衣。
等郭莹跟理出头绪的老罗说上话,挨个打电话了解情况,再跑了一趟李治龙家,时间已近午夜,总算勉强拼凑出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露的男装扮相让小痞子头儿一见钟情,误认为是个清秀的姑娘,阴差阳错的发了痴。
这种在十几岁的年纪就不走正道的歪苗不仅无知,而且无畏,胆子大到令人发指,尤其“为情”。
通过种种渠道比对了登台女生的照片后始终不得要领,本来就要这么不了了之,最后还是个偶然的机会让沈露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谁谁看上个女的结果是个男的”,让所谓的老大丢了面子。
在十七八岁,脑子里不装正事儿的问题少年眼里,面子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偏又无人发泄,只能把气撒在沈露身上。
几个混混见了面不说人话,张嘴就是“变态”“不要脸”“装女的有瘾”,听的沈露云里雾里。
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几个身上带着烟味儿的混蛋嘴里听出个一知半解,似乎是有人嫌他“娘”了,沈露甚至没想到那场文艺汇演上去。
说是不跟疯狗一般见识也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也罢,沈露都没多计较,甚至当那群人推推搡搡,寻衅滋事的时候,他想的也是息事宁人,低眉顺眼的道了歉。
流氓头头儿叫刘盛,来之前憋了一肚子火,他今天不是来揍人的,是来下通牒的,划下道来,让姓沈的找齐了人,自己堂堂正正把面子找回来。
沈露的态度让他觉得一腔恶气发泄到了空处,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效果,搞这么大阵仗,欺负个脓包?
刘盛俯下身拍了拍沈露的后脑勺:“以后别搞些男不男、女不女的,让人反胃,知道了吗?”
沈露蚊子似的“嗯”了一声,有小弟上去揪着沈露的头发晃他的脑袋:“再让我们逮到的!”
这次沈露没说话,几个骨干相视冷笑,不约而同抛出个词儿——没劲。
小混混松开揪着人头发的脏手,顺势一推,沈露酿跄着倒向墙上,手捂着额头没站起来。
刘盛有些意外,没想到一大男生这么不经推,哼了句“娘们儿”,甩了甩头示意小弟跟上离开。
狗腿子军师坏心眼最多,紧两步跟到刘盛身边耳语几句:“大家辛苦一场,要不然让他点掏路费,要不然‘撕票’。”
撕票是混蛋们从电影里学来的借代,不是撕人,而是撕校服,算是新刮起的阴风。
打坏了人学校必然干预,闹大了得去派出所,撕破校服则不一样,当事人多半隐忍不敢说,第二天不穿校服上学还得被老师骂一顿。
以后校服上缝补的疤,还会成为是混混们耀武扬威的“战绩”,成为警醒其他人的标记,有的把这痕迹背负了三年,有的甚至背负了半生。
即便学校知道了也没什么,推脱一句“闹着玩不小心”即可,大不了赔一件校服钱。
军师的意见提醒了刘盛,他一回头,便有乖觉的小弟跑去踢了一脚还坐在墙边捂着脑袋的沈露:“有没有钱?”
沈露头上那一下撞的不轻,忍着疼从怀里掏出钱包,一旁的人不客气的抢过来,翻干净里头的票子,弃如敝履的丢在地上。
“这么点儿?”刘盛看那俩钱没伸手去接,扭头吐掉嚼了半天的口香糖,“晦气,撕吧。”
沈露只当他们是要钱,等到几个人撕扯他的校服的时候,才迟钝的涌起一阵惊慌。
他不怕被打,受了伤可以推说自己撞的,也不怕被抢钱,唯独校服一旦坏了,回家给不出一个交待。
沈家家规严,全家上下如不染尘的莲花,哪怕沈向厚是教育界泰斗,一辈子研究的也是之乎者也,对校园霸陵这事儿的认识实质上与很多家长并无二致。
沈露幼年孤僻,也被坏小子欺负过,沈泰斗给出的答复——你不招惹人家人家能招惹你?
和坏孩子有牵连,哪怕自己没什么错也是错儿,因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就是沈家人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