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朱雀街的花灯未及黄昏便次第亮起。
雪后初霁,花灯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像一条燃烧的星河。
薛绥带着小昭、如意二人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一身灰色禅衣外面罩着图雅送的素色斗篷,只露出半张脸,清瘦的下颌线,在灯笼暖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小昭小心护持在她身侧,很是戒备。
如意则是活蹦乱跳,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沿街的货摊。
“姑娘快看,是兔子灯!”
“姑娘快看!是绣球灯!”
“姑娘快看!是双鱼戏水灯!”
薛绥和小昭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在水月庵的日子,把这个活泼好动的姑娘憋坏了。
“姑娘快来瞧一瞧!”如意忽地扯她衣袖,踮脚去够一盏垂落的八角玲珑灯。
“这个竹丝灯编得这般精致,从前都没有见过……”
小昭在后头抱着双臂笑话她。
“多大的人了,还惦记这些孩子玩意儿。”
如意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我是给姑娘挑好看的灯,摆在禅房的。”
薛绥立在九曲桥头,望着河面浮动的莲花灯,由着她们嬉笑打闹。
“姑娘,杏仁酪。”小昭捧着油纸包挤过人群,鼻尖还沾着粒雪花。
薛绥闻言轻笑道:“你呀,还笑如意孩子气。看看你衣襟上的芝麻粒……”
小昭吐了吐舌头,低头擦拭一下衣裳,“姑娘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么?我可还记得那年正月,姑娘偷溜出去看灯,回来时裙角上沾着糖瓜渣,被大郎君逮个正着,比我还狼狈呢……”
薛绥想起天枢师兄临走时的神情,笑着摇了摇头。
“我怀疑你是大师兄派来监视我的。”
“才不是……”小昭往她手里塞了块芝麻糖,又像被烫到般迅缩手,“大郎君说姑娘气血虚,要少食甜腻,这酥饼是不是不该吃……可庵里的素斋半点油水也无,肚子里都快刮不出肉了……”
她眯起眼晃了晃油纸包,眼底满是狡黠。
“姑娘,我们去烟雨楼开开荤吧。”
薛绥瞥见小昭怀里鼓囊囊的,忍俊不禁。
“你和如意去,我在桥边等你们……”
“姑娘不在,我们如何能安心吃?”
“我是出家人……”
“又不是当真出家,在庵里守清规戒律便罢了,出来了,何苦苛待自个儿……”小昭缠着她。
如意也拽着她衣袖晃了晃,眼底满是央求。
“姑娘,去吧,如意都快要馋死了……”
薛绥被推搡着转身往前走,正与她们说说笑笑,忽觉身侧的小昭,脚步微滞。
“是郭三姑娘和太子殿下……”小昭压低声音提醒。
薛绥猛地抬头,看着一个少女笑语晏晏地走过来,绯色斗篷衬得脸颊娇艳,如三月桃花。
在她的身侧,正是太子李肇,一袭云锦大氅、玉冠束,笔挺的身姿如琼枝照雪,清贵无匹。
太子殿下竟肯陪人看灯?
她拢紧斗篷,转身想要退入暗巷。
“薛姐姐!”郭云容眼尖,轻唤一声,便提着裙裾追上来,间的珍珠步摇在灯火下流光溢彩,一张白皙的小脸,因跑动泛起红晕,眉眼弯弯。
“真的是你。云容本想过几日去庵里看你,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
“多谢郭三姑娘挂怀,贫尼一切安好。”
薛绥欠身行礼,抬眸时正撞上李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