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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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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了过去。

梦里，祖母，我的孩儿，还有小霜，她们的身影在我眼前不住地打转，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像抓不住的烟。

再次睁开眼，天光已然熹微。

还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医女守在床边，见我醒来，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王爷呢？”我问。

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支支吾吾半晌，才在我逼视的目光下小声道：“王爷……王爷他一早就出府了，陪、陪柳夫人和萧公子……”

祖母的死，竟也没能绊住他陪那对母子踏春的脚步。

我的心像被浸在冰水里，捞出来又被寒风吹过，了无知觉。

也好，他不在，省得他那副嘴脸玷污了祖母的清净。

我强撑着一口气，为祖母操办了丧事。没有繁琐的仪程，没有哭灵的宾客，只有我一身素缟，送祖母入土为安。

夜里，寒气入骨，我发起高烧。

人烧得迷迷糊糊，冷一阵热一阵，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

恍惚间，我感到有人在我身旁，用温热的布巾擦拭我的额头和手心，动作轻柔，带着熟悉的药草香。

“水……冰……”我烧得难受，含混不清地呢喃。

“胡闹。”一个略带沙哑却清朗的少年音响起，带着薄怒，“你刚失了孩子，还在小月子里，怎能碰冰，不要命了吗？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顾惜自己！”

这声音……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昏黄的烛光下，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眉眼间尚有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却已添了风霜历练出的硬朗轮廓。

是裴燕。

他见我醒来，愈发恼了：“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当初你若是选了我，何至于受这般罪过……”

话一出口，他又像是后悔自己语气太重，忙放缓了声音：“算了，都过去了……如今我这不是来了……”

他握住我的手，那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道。

“祖母……”我张了张口，泪水先涌了上来。

裴燕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底闪着狡黠的光：“祖母好着呢！被我从棺材里刨出来了！老太太就是一口气没上来，憋过去了，哪里就真死了！”

我瞠目结舌，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语气里满是戏谑：“沈春棠，你当了王妃，这医术可是退步了不少啊！连你祖母是假死都瞧不出来，啧啧。”

“可是……祖母她情况凶险，若无还魂草……”我急道。

裴燕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从怀里摸索一阵，竟掏出数株根须完整的还魂草，那草叶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这玩意儿，小爷我多的是！”

我不由怔住。

他将还魂草在我眼前晃了晃，又小心收好，哼声道：

“这几年我走南闯北，为了给祖母寻药治病，什么深山老林没钻过，弄几株草药算什么稀奇事。哼，早就看萧临秋那厮不靠谱了，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小爷我最顶用？”

我看着他那副少年意气的模样，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裴燕是个孤儿，打小就在洛城街头巷尾讨生活，偷鸡摸狗，打架斗狠，都是家常便饭。

有一回，他跟人抢食，被打得头破血流，只剩一口气，是祖母心善，将他救了回来，还收他做了徒弟，教他岐黄之术。

但这小子天生一副混不吝的痞气，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时常惹是生非，总是我跟在后面替他收拾烂摊子。

我比他年长五岁，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姐姐、姐姐”地跟在我身后叫。可祖母和我救下萧临秋后，他却不怎么叫了。

他厌恶萧临秋，处处与他针锋相对，没少因此被祖母训斥。而我应下萧临秋的婚事后，他便说要出门游历，闯荡江湖。

临行前夜，他红着眼眶，第一次对我吐露了心迹。

我才知晓，这个小我五岁的少年，竟一直默默心悦于我。

可他那时太小，而我已经答应了萧临秋。

我拒绝了他。

他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第二天便背着简陋的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洛城。

月余前，他突然捎来书信，说在北地有了些名堂，想接我和祖母过去。

我已是王妃，只当他又在说胡话，未曾放在心上。谁曾想，峰回路转，最终竟还是他，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我垂下眼睫，没有回应他的话。

裴燕却不依不饶，捉住我的手，紧了紧：

“你看，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惹祸的混小子……我能照顾好你，也能照顾好祖母……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