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她的注视,贺绅自顾自地走进,径直停在桌前。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了会儿陌生的男人,稍后,漫不经心地抬手,拽住衣领,一把将人拎起来。
神色意外地平静。
来的路上,京城下起蒙蒙雨丝。
司机刚把车停稳在品茗居,贺绅就下了车,冒雨赶来。
从门口到包厢这么几十米的距离,每走一步台阶,他都在劝自己,也许只是错听。在没见到朱伊伊之前,他要冷静,要给她足够的耐心和信任,他的宝贝怀孕已经很辛苦了,他要很疼很疼她才可以。
所以直到这一秒,他都没有做任何冲动的事。
贺绅自认为已经足够理智,可当他偏头看向朱伊伊时,所有的平静突然破出一道口子。沾着水珠的长睫颤了一下,水珠叮咚一声砸在镜片上,晕花视线,他摘眼镜的手都在发抖:“你是不是一定得相这个亲?”
怪他这段时间松懈露了本性,让她见多了他无赖又无理的样子。
怪他,怪他。
心脏像一块不停渗着酸水的海绵,他深深喘了口气,很快,重新披上那副绅士皮囊,笑得温柔而诡异:“没关系,你跟我相。”
“我可以继续伪装成你原来喜欢的样子。”
“哪怕装一辈子。”
楼外雨势渐大,敲打的窗户噼里啪啦。
室内沉寂无声,气氛像一团怎么搅也搅不开的面糊,朱伊伊呆滞半天,卡壳的大脑恢复思考能力,茫然地眨下眼,明白了什么。
真是天大的一口锅。
她幽幽地瞥了眼揩她油的男人:“解释啊。”
刚不还嘴皮子很溜嘛。
男人一脸懵地瞄了眼朱伊伊,又悻悻地瞄了眼贺绅,感觉拽住自己衣领的手像一把贴着喉管的利刃,稍有不慎就会刺破颈动脉。他额头冒出冷汗,没想到一场相亲宴而已,竟然这么倒霉。
哆哆嗦嗦地扯回自己的衣领,他一边哂笑,一边指向门口吓呆了的凌麦:“这位先生,你误会了,我是跟她相亲……”
“是我。”
凌麦弱弱出声:“贺总,是我,伊伊她陪我来的。”
一场误会。
仅仅是一场误会。
但气氛仍僵滞着,男人额头冷汗滴落,就在要砸到贺绅腕表上时,他蓦地松了力,退开,淡声致歉:“失礼。”
男人从他桎梏下逃脱,心有余悸地连连后退,顾不得找谁的麻烦,小心翼翼地拿过公文包,脚下生风地往外跑。
啪一下地带上了门。
各种看热闹的目光被阻隔在外,纷乱的包厢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
贺绅发梢坠着雨水,肩背也打湿不少,朱伊伊想帮他拍掉雨无从下手,只能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巾:“怎么搞成这样?”
她伸手要给他擦掉,男人却一躲,避开了她的手。
她怔住。
贺绅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平静,不怒,也不质问,只是淡淡地凝睇她。
“朱伊伊。”他喊得特别轻,好像最后一点支撑力已消耗殆尽,所有的情绪全部如河水涨潮后褪去的空荡一般,什么都没剩。
“啊……”
“你不想结婚没关系,有没有那两张纸无所谓,我不强求你。”他似乎没想过要听她的回复,一股脑地、气都不喘地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嗓音自始至终都没变化,“我们只用谈恋爱,你不用对我有什么法律上的责任,我是生是死都跟你没关系,我作奸犯科也跟你没有任何牵扯,你要还是不放心,孩子生下来我也可以不当它名义上的父亲,它跟你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未来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哪怕是下半辈子我也不贪心妄想地祈求了——”
声音越说越小,直至彻底噎住:“……就这五年,这五年你跟我好好在一起,别看别的男人。”
“算我求你。”
语毕,拿过她指间的纸巾,率先转身下楼。
“外面降温了,我送你回去。”-
从品茗居出来没一会儿,凌麦就接到家里来的电话。
一听,竟然是男人因为今天这事上她家要说法去了,登时气的七窍生烟。今天这篓子全都是他搞出来的,她还没找他算账,他倒好,恶人先告状了。
跟朱伊伊匆匆打了声招呼后,凌麦冒着雨打了辆出租车离开。
朱伊伊站在酒楼大厅门口跟她挥手,侧身,就看见黑色的宾利车停在街前。
驾驶座的司机撑着一把伞走过来:“朱小姐。”
弯腰,扬手,要为她撑伞。
等了许久却没有动静。
朱伊伊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外,蒙蒙雨丝飘进屋檐打湿她的鞋,她也没躲,直直地望着车内的男人。从出了酒楼以后,他就先一步上了车,坐在里侧,头偏向另一边,不跟她说话,也不理她。
“不用你,”她对司机说完,挺着肚子往前站了一步,提高声音喊,“贺绅!”
轻浅的声线穿透雨幕闯进车内,男人冷硬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了僵,只有一瞬,还是没看她。
闷闷地生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