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歇缓缓蹲下身子,“我还以为,你这邵家家主的位子,当真稳如泰山了。”
“哈…”邵秋惨笑一声,“大家族里的隐私也多,让左相大人见笑。”
云歇抬手,身后跟着的暗卫立刻上前,打开牢门跳下去,将束缚着邵秋手脚的铁锁打开。
云歇向他伸出手,邵秋看着他有了血色的掌心,笑道:“你这副骨头撑得住我?”
云歇不语,只是将手更往前递了些,邵秋这次也不再推拒,借着云歇胳膊上来了。
暗卫带来了轮椅,云歇扶着邵秋坐下,又将毯子盖在他的膝盖上而后才道:“你自己处理,还是我来?”
“腐肉总得自己挖下去,才会清醒。”
邵秋为林阙办事,世家的人早就不待见他,邵家内部也日益分裂成两派,从前邵秋不在意,如今才栽了个大跟头。
之前还想着借守宣京来表忠心,现在倒好,差点把宣京丢了。
虽说有云歇有意要引蛇出洞的原因在,可终究还是因为他自己无用,自认聪明,目下无尘,险些酿成大祸。
云歇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人总得栽个跟头才能清醒。
心急如焚
参与叛乱的大小一十七个家族,起事五日后,就全部伏法,抄家、灭族、流放,刑法上能找到的惩罚都让这帮人集齐了。
其中,以慕容家和邵家极为惨烈。
先说那慕容家,本是三大世家之一,家中出了不少高官,即使先帝和新帝数次清洗朝野叫他们家栽进去几个人,也依然是个庞然大物,假以时日未必不可回复以往的荣光。
可惜他们不愿意等,于是百年世家,分崩离析,只有些许不曾冒头的旁支侥幸存活,但也三代不可入仕。
而邵家,却是家主邵秋亲自带着名册去见的左相云歇。
邵家在世的族亲有近两千人,他这份名册上就占了半数,上面的人都是要砍头或抄家流放的。
邵秋亲自草拟的名册,不仅上头的人恨透了他,余下还活着的邵家人也不会有几个人记他的号,只会恨这位家主抛却族人性命于不顾,只顾着讨好皇室,失了世家只风骨。
有罪不赦、疑罪从无,这番铁面无私,此番丢了邵家大半骨血,却终于换来了皇帝心腹的身份。
也换来了一封册他为右相的诏书。
“这……”邵秋捧着手心的诏书,这会是真的有些傻了眼。
想当初林灼削弱相权费了多大的力气他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林阙将云歇抬为了左相他还可以理解为是因为多年相互,再加上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他邵秋呢?
邵秋自认,就是他今天为了皇帝将自己家全都提刀杀死,那也但不上这份荣耀。
“你想问为何与你这个位置?”云歇看出他的疑惑,索性就为他解释了:“当初林灼削弱相权,固有要集权在自己手中的缘故,也因为满朝文武无一人是他全然信任之人,他骨子里不肯信任他人,又如何肯分权给他人?”
云歇继续道:“再说当日,燕国尚有云家丞相,夏国的文皇帝也还活着,他们的太子长期也活着,有那父子俩在,夏国这百年怎么也是屹立不倒,西边的陈国也是国富民强的,纵使咱们那位先帝有排山倒海的能耐也拿他们没法子,更何况宣国里头也不是什么繁华乡,偏偏世家林立,他自然要将权利都握在手中,容不得旁人染指。”
打不过,那当然要收紧羽翼,发展自家了。
邵秋此时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接着他的话头道:“谁曾想就这么几年的时间,燕国自掘坟墓屠戮云家,文皇帝坠马离世,太子长期登基不足一年就惨死于江湖人的手中,陈国闹了两次疫病,再不复当日盛况。”
天下的势力,居然就在这么几年的时间内重新洗牌。
“如今的宣国有一位能耐的皇帝当然可以运转,毕竟如今的天下宣国只占据了十之一二,可以后……”云歇话就说到这里。
他的话停下了,邵秋的心思却起来了。
就不说别的国家如何,只一个燕国,这二位就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全族被杀,血海深仇;另一个,忍辱负重为质数年,在那里任人欺凌,各种苦楚只有旁人想不到的。
如今燕国内乱不止,是一块极大的肥肉。
云歇眉眼弯弯,语调温柔:“邵郎君只要好好为陛下尽心,未必不能是下一个邵子明。”
前朝名相邵子明,正是邵家一位极其有名的先祖,为相数十载,誉满天下,皇帝信重,百姓爱戴,誉满天下,死时两位皇子扶棺,万民空巷送灵。
邵秋自认不如先祖贤德,云歇这句话哄他的成分极大,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可耻的心动了。
成为下一个邵子明,是天下文官的终极梦想。
也许以后,林阙也会着手削相权,但那一天起码要十几年后,而且他邵秋也不是一个霸着权利不肯放的人,如今天下纷乱,乱世固然难过,却也是最容易青史留名的时间。
他自打想明白了之后,就是个爱到处与人斗嘴的,就是此时此刻也嘴上不饶人,“云大人,假传圣旨是何罪啊?你不是在诓骗我呢吧?”
云歇古怪的瞧着他,随即手腕一转将诏书收起,自己也转身作势要走,吓得邵秋连忙抓住他的手腕,连连告饶:
“错了错了,左相大人莫要与小的一般见识。”
云歇本就是逗他的,得了道歉也就满意了,旁人奉若珍宝的诏书就被他不甚在意的塞进邵秋怀里,“这是陛下走前留下的,你可别给我按罪名,明明行前进刑部当值的是我,结果你倒是满口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