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点点头站起身?想要?离开,他挣扎着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衣摆:“贵人,奴是?身?不由己……求求贵人,求求贵人救救奴……”
她低下?头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慢慢把衣角从他手里拽出?来。
“不救。”她说。
“我早就救过你了,你不值得。”
身?后的呻吟和哭声渐渐弱下?去,嬴寒山收起峨眉刺,向着另一侧的大殿走去。
风拂过殿外悬挂的草帘,日影和殿外光景被挡在?帘外。
韩其在?原地踱步,他发?觉自己最近有些手抖的毛病,心绪不定时腕子总是?哆嗦个?不停。
他抖一抖袖子,把手藏进去,脸上还?板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阎浮寺住持还?在?旁边,他这样一个?父母官不能露出?慌张的样子来。
管家打听到会术法之人都惧怕雷霆,然而这青天白日的,韩其也招不来雷。
管家又说退而求其次,以佛寺之钟罩之,以桃木锤之,再生火焚钟,也能有相近的效果,盖以钟有佛法开光,雷属木之故。
按道理这个?时辰应该罩住了,为何没有人来通报一声呢?他擦了擦手心的汗,又抬头看?向草帘。
老住持嗬嗬地笑起来,端了一杯茶敬给韩其:“施主?心不定,何忧何惧?阎浮寺供奉净土诸佛主?,是?极庄严之地,有恶煞入内,必被度化。众佛主?皆见,韩施主?安心吧。”
韩其接过杯子,勉强定了定心,还?未道谢,忽然一阵带着轻微腥气的风拂过草帘。
“住持说得好。”那是?冷冽的女声,一颗沾血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过来,撞上门槛。
罡风骤起,门外悬挂的草帘被一瞬间撕碎,血液染红了石阶,横倒的尸体们歪歪扭扭,自殿门外一直铺陈到院子里。那个?金眼睛的女子手持峨眉刺,一步一步向着殿中走来。
“诸天神佛皆见,”她说,“嬴寒山,携果报前来。”
血染乌羽
碎草和血腥从她眼前拂过,那双金色的眼睛露出兽的神态。
嬴寒山肩膀放松,双手自然地垂着,没有一丝紧绷地跨过殿门。
任何对武学有皮毛之上了解的人都能明?白,一个神态轻松的武者远比紧张的要可怕。后者可能只希望防御,前者却笃定了是要杀人。
就在看到她的这一瞬间,韩其颤抖的手却慢慢稳定下来了。
这世界上有无数的阴谋,无数的阴谋中绝大部分并没有恰当的谋划时间。
谋杀一位君王,毒害自己的父母,最耸人听闻的恶行往往是在几日甚至一夕之间决定?的。
无数人在这短促的时间里手忙脚乱地给阴谋找补,最险恶最精巧的用?心到最后也变成?了“套上麻袋拿棍敲”这种?等级的乱来。
韩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次谋杀能够成?功——从动手那一刻起?他就只能等尘埃落定?。
他用?手掩住茶杯口?,把茶喝干净了,对来人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当世之英雄啊。”他说,“不惧业报,敢在佛门杀人。”
欻地一声,随即是满地的稀里哗啦,那老住持手一抖,拽断了手里的佛珠,落地的珠子?蹦蹦跳跳,有几颗沾上了血,沾上了灰,黏住了停在门槛下。
嬴寒山没接话,她径直走过来时甚至没集中注意力?看一看眼前的这个人。
峨眉刺抵到韩其面前的一瞬间,他突然轻声问。
“嬴将?军,”他问,“你妹妹呢。”
像是一颗水银珠子?落下来,落在静水上砸穿了波澜不惊的水面。寒光凛凛的峨眉刺抵在他喉咙上,没有刺进去。
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县官笑?了,他在这个水火场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积攒的一点底子?在这一瞬间发挥起?作用?。
他不再虚弱,不再焦头烂额,不再惶恐,他抬起?手指指了指门:“嬴将?军,你妹妹,你那个副手,也如你一样英武么?”
嬴寒山的后背冷了一瞬间。
今天在寺里的一切单独发难,他们对她下手的同时一定?也会对嬴鸦鸦和苌濯出手,苌濯在官府,如果不明?目张胆地来,这一时半刻还不会出事。但嬴鸦鸦……
“韩某人无德无才,管不住蒿城,”他慢慢地把手垂下来,抓紧,“但蒿城没有了父母官,一定?要乱。如今那位小女郎和那位郎君都在我?韩某人的地界上,你要杀我?自然是杀得,但是杀我?之后,他们两个的性?命就无人保了。”
这是直截了当的威胁,你不知道你的妹妹和副手现在何处,有没有被控制起?来,你现在只有眼前这个人作为筹码
——只要你动手杀人,就有可能再也救不了跟随你的那两个人。
韩其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因?为应激而发挥作用?的肾上腺素正在失效,他又感到手中冷汗的濡湿。
但不行,他不能在这时候恐惧。与猛虎对视时掉头就跑绝对只有死路一条,他就算虚张声势也要虚张声势给这个女人看。
“韩某人这条命,就交给将?军来决断。若是将?军顾及同伴安危,不如与韩某人一起?走一遭吧?”
嬴寒山盯着他的眼睛,现在好像别无他路可以走,她得带上他作为人质去交换不知道情况如何的鸦鸦和苌濯。
峨眉刺从他的喉咙下落到胸口?,韩其还未放松肩膀,下一秒嬴寒山突然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咔!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他的脸一瞬间掉了血色,青白一片。
韩其倒抽着气歪在地上,原本在他手里的茶杯也跟着噼噼啪啪碎成?数片。嬴寒山把峨眉刺收进衣袖,俯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