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尼:“这样看来我一点用都没有,为什幺不放了我?”
“放了你我怎幺办?”伊莉丝将手伸进笼子里一把扯住她的金发,用力拽近她,指甲沿着她的颈线滑动,“我就不好吗?只要你有危险,无论如何我都会来救你哦?”
西德尼被迫贴着牢笼,神色却透着点心不在焉。
这是在想谁呢?伊莉丝皱起眉,准备嘲讽她几句,窗外却骤然炸开巨大的轰隆声。
接二连三的巨响从地壳深处传来,从不远处的海面传来,剧烈的地震与声浪冲击撼动着一切,仿佛某种史前巨兽从长久的休眠中苏醒,与大洪水一同步步逼近这座精致脆弱的水城。
如果在此刻朝窗外望去,便可以领略到毕生难得一见的奇景。临靠缇利尔城的海面之上,数不清的鲸鱼骸骨从深海底游到半空,在更为广阔的天空翻滚,翘尾,栩栩如生,没入缥缈云埃,尾骨浮出云雾,溅起无数朦胧纠缠的云潮。然后骨鲸一头接一头从天海里沉下来,游弋着潜入缇利尔城,阴影遮天蔽月。让人误以为是末日降临。
人群逃散,海潮般的绝望在月的一次强力牵引中骤然将城市倾覆,缇利尔城即将变成真正与深海鱼群相伴的亚特兰蒂斯遗迹。
操纵骸骨与亡灵的黑法师在讨要丢失的东西,以威胁全城的方式。
从容冷静的半精灵这次耐性尽失,他需要将心爱的事物揽进怀里,一刻都不想多等。
西德尼有点懵,房门一下被推开,一个衣着庄严面容慈祥的白胡子老人走进来。
“城主,”伊莉丝望着窗外愤愤不平,“他太嚣张了,我们的法师呢?我们设好的魔法阵呢?为什幺不赶紧杀了他?”
城主平静地回答:“已经被破坏了,全部做废。”
“什幺……”
“你先出去,”城主打断她的话,“我想跟这个小姑娘单独聊聊。”
西德尼茫然失措:“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原因并不全在你,”城主慢悠悠的说话语调带着精灵法师特有的深邃智慧,“伊格尼兹从小就不喜欢这座城市,当然只能说是无感情。他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体系,却拥有优越且异乎于常人的思维模式,他从理性上觉得这里和《圣经》中的索多玛一样需要被毁灭。”
西德尼问他:“您很了解那个半精灵?”
“我曾是他的老师,”年老的城主整理衣袍,“是很不称职的老师,他只问过我两个问题。在初次见面时问‘我知道你想说的一切,你的话对我而言有没有意义’,在最后离开这里去龙堡时问‘我想活下去,有更好的方法吗’。”他笑了笑,“两次的答案都是‘没有’。”
窗外又一声巨响惊醒西德尼:“您找我想说些什幺?”
“让他住手吧,不要再积累这种无意义的罪恶了。”城主转头望向窗外,低声回答,“他已经扭曲成这样,死亡和地狱才是他最好的归宿。他却不肯死,我也没有能力杀死他……只能来恳求你,原谅我。”
笼门“咔”一声弹开。
西德尼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年老的城主还在喃喃自语:“伊格尼兹·费伦桑从头到尾都是错误。”
他这话让西德尼有点不舒服。
她一路跑出城主府,发现外面果然如地狱一般,舞会愉快的气息早被恐惧冲散。不止骨鲸在游弋,深埋地层以下的亡灵与枯骨也受到召唤破土而出,曾经优美的城市如今千疮百孔,头顶永不熄灭的珍珠宝石也掉落在地任人践踏。所幸的是街道空荡荡的,没看见有人伤亡。
――庆典,原本要持续三天吧?
空气沉重,呼吸起来多少有点困难。
――第二天第三天要去哪儿,都是计划好的事。
粗糙的空气直往眼睛里钻。
附近的某处突然传来轰隆巨响,西德尼转过头,在朦胧水雾中看到一副巨大的骸骨从歌剧院底部钻出,嶙峋的背脊骨掀倒整个剧院。
……不要。西德尼张了这嘴,喉间挤不出一丝声音。紧接着骸骨的一只枯掌就按进她面前的河道,碾碎无数只弯如弦月、小巧优美的船。相隔不到十米,河水溅了她一身,她捂住湿漉漉的脸,想抹去水珠,却发现怎幺也擦不干净。
她沉默地沿着河道行走,无数骨鲸如流星直坠大地。她看见十字路口起了火,火灾中心隐约站着人。
是伊格尼兹。
他安静地站在无数红芒与烧透的轻絮状灰烬里,繁重的长袍在地上积成丘,流成河。庞大的巨人骷髅匍匐在他身后,灿烂将融的银发无序地漂浮,垂落在骷髅那一根根不同的骨骼上,有如被岩石分流浇泄的山间瀑布。
足以让空气扭曲膨胀的高温在他脸孔上烘出红晕。眼底晦明难辨。
“伊格尼兹……?”
话到嘴边突然失去了自信。
是他吗?
他笑了笑,像是宽慰,像是松了口气。
无数句话在脑子里纠缠不清――亚尔弗城主语重心长的叮嘱,伊格尼兹在河边对她说的“不管是面包屑还是碎石子,你走过的地方总会留下痕迹”。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缇利尔河水中情人的吻。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