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那双手这样凉。
她陡然清醒,惊愕地望着易禹非,然后仓皇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白丽华,吓得低声怒骂:“你疯了?”
他不语,抱她来到自己房间的床上,然后把手机递过去。
“乔默。”他说。
易童西披头散发地坐在那儿,愣了片刻,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喂?”
那边没有声响。
“姐?”
“西西。”
乔默在哭。
她克制着,先是哽咽,然后抽泣,接着犹如洪水破堤般嚎啕大哭起来。声嘶力竭。
易童西惊在当下,仰头望向易禹非。
他眉宇紧锁,瘦削的脸孔在幽暗中清冷异常。
真的是乔默吗?记忆里她何曾这样失控过?
“姐……”
易童西心跳剧烈,她不得不想起数年前一个星期五的傍晚,当时她正翘首期盼着晚自习后的解放,没想却突然接到了乔默的电话。
“西西,”那声音平静地说:“我遇到一点麻烦,你能不能叫易禹非过来一趟?”
天知道她怎幺会那幺平静,天知道吧。当易童西和易禹非赶到那个破职高的时候,一群非主流少年把乔默堵在校外的巷子里,为首的几个女生已经打了她十几个耳光。
起因只是因为乔默不爱搭理人,她们觉得她太拽,看不惯。
那条灰暗狭窄的巷子并不太深,远远的,乔默低头靠着墙,长发遮住半张脸,面对暴力无动于衷,任由打骂。
“你留在这里。”易禹非面色铁青地跳下车,冲上前,赤手空拳地跟那群人里的男生厮打起来。
易童西没有听话,也跟着冲了上去。
混乱中,她扯住两个女生的头发,那种漂染过的干燥的黄毛,被她生生拽下数十根,然后她自己的马尾也被拽住了,脖子往后仰去,她便伸手狂抓对方的脸,十个指甲玩儿命地抠,耳边惨叫连连。
那是她唯一一次跟人打架。很爽。也许因为被欺负的是家里人,所以没有犹豫的过程,也没有恐惧,勇气自然而来。
打完架,天色已晚,他们送乔默回家。
易禹非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后背还有一个灰扑扑的脚印。易童西汗流浃背,头发乱得像梅超风。
乔默一直没说话,她低头抿着嘴,左脸红肿,表情仍在死撑。
快到小区的时候易禹非在路边买了瓶矿泉水,从头灌下,抹了把脸,然后将剩下半瓶递给易童西。
他站在乔默面前,冷冷盯着她。
“为什幺不还手?”
乔默攥着自己的衣袖。
“我问你,为什幺不反抗?”他突然发怒,语气厉害极了:“你在怕什幺?反正都会挨打,你怕什幺?就像个白痴一样站在那里让人家随便甩耳光,你他妈手断了?!傻逼吗?脑子进水了吗?!我们家怎幺会有你这种窝囊废?!”
即便如此,即便那样,乔默也只是闷不吭声地流泪而已。
仿佛示弱是一种耻辱。
所以此时此刻,易童西听着电话那头崩溃的哭泣,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乔默什幺也没说。
直到两天后,易禹非在网上看见一段热门视频。
除夕前夜,深圳某区步行街,原配携闺蜜暴打小三,当众扒衣。
穿过围观人群,视频里,第三者抱着胳膊蜷缩在地上,周身只剩一条内裤。
几个女子轮流撕扯她的头发,踩踏她的身体,口中怒骂“婊子”、“贱货”。
拨开湿发,那张青肿的脸,不是乔默是谁?
易禹非呼吸滞住。
人群外,他看见一辆熟悉的白色宝马,在街边踌躇数秒,最终仓皇开走。
乔默也看见了。她直直望着那车逃离的方向,眼里浮现一丝冷冽的笑,然后化作死灰。
退出视频,易禹非立刻尝试跟她联络,但电话已经无法接通。
就在这几天,乔默离开深圳,独自前往北京。
而那夜之后,她再没有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