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也可以随母亲到处各亲友宅子里转转,奈何她年纪大了,大家见了面头句话先打听她的亲事。李夫人还当仇璋是她的准女婿,旁人提起,她必然要炫耀,炫耀的人尽皆知,后面怎么收场?干脆不出门了,人家看不到她,也问不到她身上。
年过的也无滋无味,吃了什么饭喝了什么酒,一概不晓得,囫囵随着众人过完就是了。
一晃神,到了正月十五。李衔义和顾氏、李含章和李夫人双双捉对过元宵去了,把李灰塞给李纤凝照顾。李灰闹着要去看花灯,李纤凝恹恹的,只想家里躺着,为了不扫小侄子兴,勉强起来穿衣打扮,陪他去逛灯市。
夜色下的东市,灯火辉煌,烟花烂灼。街道两旁摆着许多稻草扎的灯树、灯人,空地上还有舞龙灯的,李灰要看舞灯龙,人多,挤不进去,李纤凝叫小厮举着他,自己跑去一旁的酥酪铺子里躲闲。
铺子里的招牌点心醍醐酥供不应求,排起了长龙,李纤凝看到解小菲从龙头处挤了出来,小心翼翼护着刚到手的醍醐酥,目不斜视打她身旁走过,来到等候在旁的圆脸小娘子身前,乐颠颠奉上醍醐酥。
人群太吵杂,李纤凝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见他们都在笑,小娘子笑的含蓄,解小菲笑的张扬,爱意全写在脸上。难怪眼里都看不到她了。
一阵哗然,人群如水散开,还当怎的了,原是一只巨大的滚灯滚了来。滚灯上缠了流苏跟铃铛,好看又好听。灯罩内烧着手臂粗的蜡烛,明光灿灿。
人群喧嚷沸腾,推着滚灯往前去了。
李灰也看到了,跑过来跟李纤凝说要买滚灯玩。他这一路,什么兔子灯、鲤鱼灯、莲花灯、菩提灯买了几十个,后面七八个小厮十五六只手提不过来,如今又要什么滚灯,李纤凝说:“我把灯市给你搬回去得了。”
李灰跟李纤凝说不通,找素馨说:“素馨,我要滚灯。”
素馨又跟李纤凝说:“咱家又不是买不起,多买几个原也无妨,回去挂院子里,咱们也布置个小灯市。”
李灰听见这话,愈发得了主意,吵着闹着要布置小灯市。也就是年节下,李纤凝赖得训他,跟素馨说:“买买买,给他买。”
素馨抱起李灰去挑滚灯,李灰小脑袋瓜左转转右转转,突然指着人群大喊,“仇阿叔!”
李纤凝陡然定住身形。
果然是仇璋,闻李灰喊他,过来招呼,“灰灰也来逛灯市,有没有买到心仪的花灯?”
“买了好多,现在要去买滚灯。”
“叔叔刚买了一只,送给灰灰好吗?”
“好呀好呀。”
仇璋从身后随从手里接过一只滚灯,交给李灰。除了随从,他的身边还围绕着几个年轻的公子小姐。
李灰得了滚灯,喜笑颜开,放到地上滚。素馨劝他,“咱们拿回家玩,这里人多,省得踩坏了。”
仇璋这边直起身子,冲李纤凝点点头,“李小姐。”
李纤凝微微笑,“仇县丞。”
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客气疏离,彼此尴尬,糟糕透顶。
“亲戚吗?”李纤凝望向他身后。
“舅舅家的表弟表妹,第一次来长安,我带他们逛逛。”
“第一次来是得好好逛逛。”
又没话说了。
“我们往前边去了。”须臾,仇璋说。
“仇县丞请便。”
等仇璋一行过去,素馨走到李纤凝身边,担忧道:“小姐……”
“没事,咱们走吧。”
又逛了一程,李灰累了,且急着回家布置花灯,李纤凝吩咐他们带小公子先回,她再逛一程。
素馨欲留下伴她,她不准,也赶走了。
独自站会儿,李纤凝想起常去的酒馆在这附近,独自去了酒馆。
“李娘子,好久不曾来了,还是银丝脍?”老板娘热情招呼。
“不要银丝脍,给我酒,三年以上的新丰酒。”
“李娘子不常喝酒的人,空肚子喝容易醉,还是配一盘银丝脍的好。今早新来的活鲤,新鲜劲儿没的说。”
李纤凝懒得和老板娘分辩,由她张罗了。酒先筛好端上,李纤凝喝了有两三钟,银丝脍也上来了。去看那鱼头,犹张嘴喘气呢,身子已叫人千刀万剐,五脏六腑叫人掏空,竟然还是活睁睁的,不曾死透的模样。
李纤凝是沾酒即醉的人,此刻上来几分醉意,醉眼乜斜问那鱼,“你疼不疼啊?”
得不到回答,李纤凝倒了一杯酒,“不怕,酒能醉人,也能醉鱼,醉了就不疼了。”
把酒往鱼脍上浇淋。
她又疯又笑,老板娘生意忙,也顾不上她。待到酒客渐希,街上灯火阑珊,老板娘这才注意到醉倒的李纤凝。
“哎哟喂,这祖宗怎么醉了。”推了推,不省人事,唤伙计,“来福,你去趟崇仁坊李县令宅上,就说他们家小姐醉在我们店里了,叫派人来接。”
来福忙碌了一天,全身骨头没散架子,趴在桌上,只答应不动弹。
“你这惫懒东西,我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不是小的不愿意动,实在没力气了。老板娘且看,那不是万年县的衙役,何不烦他们送李娘子家去,原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两个衙役不是别人,正是韩杞和黄胖子。正月十五最易发生火灾和盗窃,除了武侯们严阵以待,衙里的官差也得上街巡逻,防患于未然。本来今个儿正经是解小菲当值,解小菲为了给韩嫣献殷勤,跟韩杞换了。
其时三更交四更,看灯的人散了,卖灯的也散了,热闹了大半个夜的东市陡然安静下来,复归冷寂。元宵夜平安过去,黄胖子刚松一口气,欲同韩杞找间酒馆喝杯热酒,消消乏。哪知便碰上老板娘托付他们送李纤凝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