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余晖悄无声息地从他的发梢攀到了他的眉眼上,又缓缓落了他满身,谢诚言睡得沉,他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想要躲开刺目的光亮。一只手掌笼着一小片阴影适时落了下来,挡在他眼前。
徐清秋望着重新安静了下来的人,视线再次移到了他的肚子上,衣服遮盖之下什么都看不见,可他怎么也挪不开目光。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他偷偷瞄了一眼睡着的谢诚言,抬起另一只手极缓地挨了过去,指尖隔着布料轻轻触碰了一下谢诚言柔软的肚皮。小东西没有给他回应,这让他有些沮丧。可一想到小东西大概也睡得正香,心里某个角落就又柔软了起来。
谢诚言在乘务员到站提醒声中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脑袋下枕着一副温热的躯体,他愣了愣,低头才发现他半个身子都压在徐清秋胸口,身上还盖了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他都不记得上一次两人平平静静地靠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他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汲取着贪恋已久的温暖,他多希望这一刻能停留的再长一点,可是列车即将到站。
前排的乘客过来拿行李。
谢诚言坐起身,抹了一把脸。
热源一离开,冷风就灌了进来,睡梦中的徐清秋瑟缩了一下,清醒过来,动了动不知道怎么僵了的肩臂。
出了车站,辗转了几趟公共交通,长长的海岸线才在夜幕中缓缓浮现。
临近谢诚言家,徐清秋忽然有些紧张了起来,仿佛他此行的目的真的是为了登门拜访谢诚言的家人一样。
:他叫余禾
这是个临海的渔村叫汲水湾,面朝水,背靠山。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白茫茫的路灯沿着高高的堤坝一路延伸,一个个白色的光点串成了一条弯弯长长的珠线,在旁边的小片水域里晕开了一道道晃荡的光柱。光的后面是大块大块平铺开来的暗,一排排规整厂房强行破开海面,把海湾侵占了大半。光的另一面是村落,星星点点的电灯坠在檐下把房屋照出蒙蒙一片的轮廓,再后面是座山丘,黑沉沉的匍匐在村庄之后。
走了近十分钟,两人出了一身汗,才拐进了村口,谢诚言远远看到继母魏姗提着红色的大号塑料盆,脚下踩了双黑色胶皮雨靴撑着腰站在巷子口正和村里的女人聊天。
魏姗刚从工厂帮人做工回来,附近的海里产云影贝,这种母贝能产出品相中等的珍珠,她的工作就是开蚌取珠。
“阿姨。”谢诚言上前打了声招呼,又跟旁边女人问了声好。走近后,一股海鲜特有的咸腥味扑鼻而来,他不大舒服的皱了皱眉。
“哟,我家老大回来了。”魏姗冲着一旁女人笑了笑,抬手拍了下谢诚言的胳膊,又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朝徐清秋笑道,“小言的朋友吧,长得和小言一样俊。”
谢诚言看了一眼这乌漆嘛黑的巷子,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出徐清秋长什么样。
“阿姨好。”徐清秋猜这就是他的继母,恭敬地跟魏姗打招呼。
“诶诶,好呢好呢,那个……你先带你朋友上家去,我过会儿到。”魏姗聊得正在兴头上,这会儿顾不上谢诚言。她手里拍打着不停往她身上撞蚊子,嘴上也不停,两个女人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激烈的笑声。
谢诚言见怪不怪地叫徐清秋跟上他。
又走了几分钟,谢诚言在一处平房前停了下来,他指了一下,“到了。”
徐清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昏黄的灯光被老式绿色搪瓷灯罩拢着,斜斜挂在屋檐下,左右两侧的大红灯笼自过年以来就没拆下。墙皮是白的,有些已经脱落了,黑灰色水泥翻露在外头。蓝色玻璃窗外按了层很不协调的铝合金防盗窗,窗缝里卡着几双还没晾干的鞋,底下倚着一把草扎的苕帚。不锈钢大门半开半合的敞着。
“进来吧。”谢诚言垂着眼,推开门。
屋里和外面没大两样,只不过黄光变成了白光,地面是水泥浇筑的,进门的地方停了辆玫红色的电瓶车。一个两米长的老式条几柜正对着门靠在里墙边,有点像供桌,下面是镂空的,但上面却没有神像,而是摆着一排玻璃酒缸,里面泡着蛇、蝎子,还放了人参、生姜、何首乌之类的中草药,顶上飘着一层枸杞。酒缸旁堆满了印着某某医院字样的白色塑料袋,和杂七杂八的拆了盒的药片。再边上是红红绿绿的热水瓶还有几只保温杯,年历摆台就放在后面,底下压了几个家电盒子。
屋子正中间有张八仙桌,上面堆着一沓沓乱七八糟的书和卷子还有高中的课本,几条板凳横在四边。
谢诚言深深吸了口气,下巴冲着卷子抬了抬解释道,“我弟的,他快高考了。”
徐清秋怔怔地点点头,他还没回过神来,谢诚言家里的样子是他设想不出来的场景。他一直笃定的认为他了解谢诚言的一切,可现在却觉得他不够了解谢诚言。大学的时候谢诚言就已经开始打工了,他知道谢诚言的家庭条件不算好,可是到底有多不好他也没概念。亲眼目睹过后,整个人都被狠狠震了一下。
谢诚言沉默地从徐清秋手里接过礼品盒,放在墙角。
徐清秋抬头往墙上看,木质的相框里贴满了照片,老的,少的,有彩色,有黑白。可他一眼望过去没能在其中找到谢诚言的身影,大幅都被谢诚言的父亲和他现任妻儿的照片占据,一家三口各处去旅游的,小儿子从小到大的……
谢诚言刚刚说了什么来着?弟弟。徐清秋想起来谢诚言曾经提起过几次,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