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这些,孟瑾也是有私心的,她还想回去再见唐婉清一面,心平气和地跟她说一句:从闻见出车祸的那一刻开始,她也决定不再爱她了。之前是因为外婆和孟强东,孟瑾才一直忍着她,让着她,听她的话,做了那么多自己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做的事,但是从那天以后再也不会了。
因为她要做回她自己,没有亲人又怎样?
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由于闻见的车祸不属于重伤,要是立案的话,安城警方就得找意大利警方进行交涉,请他们配合抓捕,这样一番复杂的流程走下来,难免不会打草惊蛇,引起宋家那个文物走私团伙的重视,所以再与警方沟通商量后,孟瑾还是决定放弃告唐婉清故意伤害。
然而不告并不代表是原谅,孟瑾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她。
她静静趴在他怀里,脑袋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闻见才听见她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也不想离开你啊。”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她说:“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闻见,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了。”
孟瑾的语气很轻,声音也很小。
她终于在他面前说了软话。
两人认识整整十多年,这是头一回,孟瑾在他面前软下骨头,变回了一个不那么无所不能的小姑娘,将她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说给他听。
可是孟瑾才说了一句,他就已经心痛地无法呼吸了。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即便他是别人口中青年才俊的闻教授,即便他每天站在讲台上都能讲出很多,很励志的名言名句,然而他知道孟瑾并不需要那些所谓的大道理,他也无法对她说出那些不切实际的华丽辞藻。
他只觉得心疼,觉得难过,觉得心里堵得满满的,他突然好想哭。
闻见偏头亲了亲她的耳垂,动作轻柔而缱绻。
他扯起孟瑾冰凉又小的手轻轻捏在自己的掌心里,片刻,又扯着藏进了他身侧的大衣口袋:“小瑾,我们回家吧?”
孟瑾抬头看去。
一双水波流转的丹凤眼很亮很亮。
她抽了抽鼻子,然后轻声说:“闻教授,你怎么不问你为什么没有岳母了?”
闻见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孩眨了眨眼睛,猜测着说:“不想问么,那我直接跟你说吧。”
“因为你那天的车祸是她指使人做的,她想杀了你,让我死心,让我继续像木偶一样由她摆布,听她的话。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看在外婆和我爸的面子上忍下来,不和她计较,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她动了你,她动了我最爱的人。”
“所以我不会再原谅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的。”
“但是闻见,你不用为我感动,我做这个决定也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就像我妈之前说的,她说我是自我为中心,我很薄情,她说的其实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人,”孟瑾说着微微抬眼,笑了下,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转着手腕侧头看着远处忽明忽灭的霓虹灯,哑声说:“我做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是我自己,就像我跟她断绝关系这件事,也是因为我看清了她不爱我的本质。”
“所以闻见,我其实是个缺点很多的人,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甚至从大众角度看,我都算不上什么好人,你还要继续爱我吗?”
闻见一直没有插话,等她说完,他才点头笑了笑。
他走过来从后伸手环抱着她,动作自然又随意,就仿佛,仿佛他与她从来都本该如此:“是的,我还要。我不知道别人爱人的主观因素是什么,或者有什么客观条件,但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并没有任何附加的东西,更不会因为一些不了解你的人,对你的片面评价就改变我自己的心,别说我压根不会做这样的事,即便哪天我的大脑真的失了记忆,忘了爱你。”
孟瑾仰头看过去:“嗯?怎样?”
“我的灵魂也会在茫茫人海中重新找到你,爱上你,因为我爱你是前世就注定的宿命,是无法改变的事,知道么?”
“还有,孟瑾,”没等孟瑾说话,他又垂下眸子看着她,说:“虽然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十全十美的,包括我自己,也有很多缺点和不足,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用一个,或者几个主观词语概括你自己,因为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是多面的,是我心中永远最好,无可替代的姑娘。”
孟瑾笑着转身勾住他的脖子,有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如果我没有妄自菲薄呢?”
闻见一愣,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什么意思?”
孟瑾沉默片刻,突然严肃下来说:“就是我要是真的做过坏事,你怎么办?”
闻见:“比如?”
“比如帮着他们做过违法的事。”
“没事儿,顶多十八年的事。”闻见摇头道。
这回换孟瑾听不懂了,“啊,说什么?”
“我说你犯的事,如果不枪毙,我就在家等你,”闻见说:“如果要枪毙,我就在来世的路口等你,十八年后也就合法了。”
闻见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孟瑾突然咧嘴笑了。
然而下一秒,眼泪蓦地奔涌而出。
她突然无法抑制的大哭起来,比前两天等他从手术室出来的那次哭得还要大声,还要凶。
她低头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眼泪顷刻打湿了他胸口大片衣服,孟瑾却抽抽噎噎哭着说:“抱紧我,闻见,抱紧我,别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