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他是在跟她说话,许诺表面淡定地说了句,“16楼,谢谢。”
“不客气。”
季书懿竟然还很有礼貌地还回来一句。
许诺多年不和外人打交道,脸上也只觉得血气上涌,觉得场面太过尴尬了。这时候,脚下突然滴答滴答地有水溅落,许诺的脚背上都感觉到了一种冰冰凉凉的湿意。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天花板,电梯内的天花板严丝合缝,并没有任何漏水的迹象。
季书懿的声音在右上方响起,“是牛奶。”
“什么?”
“牛奶好像破了。”
许诺这才恍然大悟,不知道何时,袋子里的冰鲜奶竟然破了一个洞,正在滴答滴答地往下面地板上滴着。冰凉凉的牛奶不只是滴落在许诺的脚背上,滴落在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也滴落在了季书懿干净的鞋子上。许诺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活了二十六年,还未遇到过这样尴尬的场景。她刚刚也是脑袋发懵,竟然会误以为是天花板上滴落的水。
她赶紧去翻看着自己拎着的食品袋,应该是关东煮中有一根未取下的烤肠签子扎破了鲜奶的袋子,造成了这样灾难的局面。她又看了看季书懿的鞋子,幸好他穿着的是一双黑色皮鞋。鞋子表面虽然已能见着明显的奶迹,但应该不难擦去。
“季老师,不好意思,我帮您擦一下吧。”
许诺做出要蹲下去帮季书懿擦鞋的举动,却万万没想到,季书懿的手臂立马伸了过来,将她拦住。“你做什么?”
季书懿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可置信,而许诺也被他这一声呵斥懵住了。
“我帮您擦鞋。”
“不用了。”
季书懿的脸色稍稍缓过来,“你不用帮我做这些。”
许诺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何意,还是蹲下身去把他皮鞋上的那一点污渍擦干净了。季书懿这次没有再拦着她,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做完了这些。
“你变了很多。”
“什么?”
季书懿没有再回她,这时候电梯正好开了,停在了16楼。
“许老师,你到了。”
许诺清醒过来,连忙走出去电梯。走廊里空无一人,她却还是有种做贼的感觉,生怕别人看见她和季书懿同时出现在一个电梯里。可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你变了很多”还是久久回响在她的脑海里,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除了丽江的两次偶遇,她和季书懿从前也并没有任何交集,更不用说有什么交情。他今天已经不止一次跟她说那样莫名其妙的话了。那天晚上,她一直想着季书懿最后说的那句“你变了很多”,最后甚至都失眠了。
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天花板,空调呼呼地吹着,她想起明日还与季书懿约了晚饭,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到后来,她干脆爬起来,打开电脑,修改起来《华殿深宇》中段紫瑛和白芜初见的情节。
前一天晚上熬夜到凌晨三点,将身体熬到承受不住的程度,许诺才去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下午三点。遮光窗帘没有打开,室内也如黑夜一样暗。许诺刚醒来,差点以为是已经到了晚上,想起来和季书懿的约,登时清醒过来。拿起手机来看时间,还好,只是下午三点半,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不过具体需要准备点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许诺爬起床来,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色还算不错。
十一月的北方,其实算是很好的时节。酒店外的街道小巷遍地都是金色的银杏树,金黄的树叶看得人心情很好。许诺干脆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打开窗户,人坐在窗边吹风醒神。
坐了一会,听到楼下有争执声传来,是一对情侣在吵架。具体吵的内容是什么,因为楼太高了,许诺听不清楚,只能听到女孩子在尖声质问男孩,大体也是一些爱与不爱的旧问题吧。许诺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恹恹地关上了窗户。
窝在酒店的椅子里,她想起来那时候,许惜站在学校后面的小花园里和陆淇音吵架的样子。他们俩几乎是从来不吵架的,虽然许惜的性格有时候还是挺娇蛮的,不过陆淇音总是很好脾气地包容她,所以许诺印象中他俩是从不吵架的。能记得起来的,关于他们的记忆,只有阳台上的那些甜蜜的通话,还有许惜讲起来陆淇音时脸上那种娇羞的神色。那一次的争执可以说是许诺脑海中他们唯一的一次争吵。
许惜站在巨大的香樟树下哭泣,陆淇音一直想要安抚她。她情绪很激动,一直无法平静下来。没有多久,许惜便浑身发抖,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下了。
再然后,没有然后了。许惜生命最后的对话,就是那一场争吵。她心脏病发,去世了,永远地死在了她的十九岁。
许诺陷入记忆的洪流,整个人像是陡然掉入冰窟里。
许惜倒在地上时苍白的脸色,还有双目不可置信的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么清楚。都是因为她,许惜才在那样花样年华的时候就死去了,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原谅她自己了。
影帝突然请吃饭,吃还是不吃?
不知道坐了多久,许诺浑身都冒着鸡皮疙瘩,冷得打哆嗦。她以为是自己没有关窗户,发现窗户方才已经被关得严严实实的。
这时候,门外响起来敲门声,将她从过往冰冷的记忆中拉了出来。她这才回到现实的世界里,安全落地,感受到了一点正常的温度。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季书懿。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套装,白色的,头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看起来很青春很有活力的样子。这时候,许诺才想起来他比自己还小一岁。许诺从小记性就很好,上次在丽江的酒店里,半夜三更查的季书懿资料,当时就记住了他的生日,1997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