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柒的长相是凉薄矜冷的,但以黑绫覆眼,遮去了许多寡情薄幸。
正如他这个人,总对万事冷眼旁观,不惹因果,却因李无疏的缘故,他身上多了些许人情味,对无相宫,对李刻霜,对天心宗,都是如此。
李无疏像个桥梁。是李无疏让他和尘世建立了联系,让他步下神坛,身上惹满烟火。
随着马车一摇一晃,李半初神思飘离,胡思乱想,想到离开绝情岩时,阮柒说要将“裂冰”给他。
也许阮柒也看出这名弟子不适合修习衍天宗心法,而更适合习剑。
真怕哪天阮柒将他逐出师门,他就不好继续觍着脸挤在那无心苑里,做多余的第三个人。
来天心宗的路上,阮柒对他耐心讲解心法,谆谆授业。他能清楚感觉得到,阮柒还是十分珍惜自己这个单传弟子的。
绝情岩危急之时,阮柒把他紧紧揽在怀里,给他一种错觉,好像他正是阮柒心里最重视的那个人。
他想着客栈那晚的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道路冰冻,马车果然难行。车身大约是撞到石块,颠簸了一下,直往旁边打滑。
阮柒被这阵波动惊醒,脸朝旁侧过来,隔着黑绫喃喃问道:“无疏,你还在么?”
李半初恍如惊醒,隔着斗篷按住他的手,安抚道:“师尊,我是半初,我在这里。”
“……”
瞧不出阮柒是睡是醒,斗篷下的那只手却轻轻抬起,隔着斗篷缓缓触碰他的掌心,宛若试探。
“师尊?”李半初讶然抬眸。
他手的形状被斗篷下的指尖仔细描摹了一遍,好像连每一寸掌纹都要摸个清楚——但李半初知道,隔着厚厚的斗篷,那是不可能的。
他轻轻屏住呼吸,忍不住对那指尖有一丝流连,谁知道那只手察觉他的一点动向,立刻反握住他,像怕他消失一样。
“我一闭眼,就梦到你又要走。”阮柒低声道。
“我……”李半初鼻尖一酸。
李无疏不回来,阮柒就永远止步不前,在原地等待着李无疏。
为了留在阮柒身边,他不能坦诚身份,所以只能做阮柒的弟子李半初。
所有的一切打了个死结。
他在这一刻,突然恨透了那个曾经让他感激不已的玉符。
天人相隔,变成了对面不识。
为了听清阮柒的话,他凑过去蹲在阮柒面前,挤进座位间逼仄的空间。
“我很少做梦,一旦入梦,多是预言梦……”阮柒侧过头,低声问他,“无疏,你会离开吗?”
“师尊……”他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哽咽,“师尊,我是半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