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思着,二爷虽说贪杯好色了些,却也不是那没成算的,至少稀罕他那条小命着呢,哪里敢真有点什么?您就别恼了,二爷好不容易回来几天,您可就别再动不动甩脸子发脾气了,省得伤了情分。”
“行了行了,就你最贤惠。”王熙凤不耐烦地挥手,“赶紧办事去。”
贾琏回来时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闻着他身上没有酒味儿,王熙凤就放心了些,不过再仔细闻闻,却又有股腻人的脂粉味儿若有似无地往鼻子里钻。
霎时,眼神一冷,粉面含煞。
“你可是要死了?国孝期你也敢!”
“没有没有,奶奶误会了!我本是与珍大哥他们父子两个在吃茶的,恰好东府的两个小姨过来就说了几句话,就是那么一会儿功夫兴许就染了些味儿,真没有别的什么事儿,我哪敢啊。”
贾琏忙不迭表忠心,但微微飘忽的眼神却还是暴露了他的心虚。
王熙凤眯了眯眼,将隔壁那对姓尤的姐妹记在了心里,冷哼一声,“换身衣裳去,一身骚狐狸味儿,别污了林家的清贵地儿。”
没成想,两口子刚摸到林家门口恰巧就见着一辆马车从里头出来。
大抵是听见门房问话,马车的帘子就掀开来一角,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儿。
“碧儿妹妹……”
林碧玉微一挑眉,“老太太叫来的?”
“可不是嘛,一见着梁嬷嬷,她老人家都吓坏了,只生怕姑妈将自个儿气得狠了,赶忙打发我来好好解释解释。”王熙凤陪着笑脸,问:“姑妈这会儿可还方便?不知能不能进去讨口茶吃?”
本以为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想林碧玉竟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母亲早往底下吩咐过了,凡是贾家来人一概不见,你们请回罢。”
“这……”
不待王熙凤再说话,马车上坐着的一名嬷嬷就冷了脸。
“有什么话你们回头再说,眼下德妃娘娘正等着,可没工夫听你们拉扯。”
马车疾驰而去,带起灰尘一片。
“呸呸呸,什么人啊这是?”冷不丁吃了一嘴灰,贾琏给气得不行,瞪着远去的马车就开骂,“一个奴才秧子还翻天了?你是娘娘的奴才,爷还是荣国府的长房嫡子呢!敢跟爷张狂?我呸!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要不驾马车追上去你指着她的鼻子好好骂一顿出出气?再不行将人拖下来打一顿?
刚刚人在跟前你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会儿倒能耐上了。”王熙凤嗤笑。
贾琏被噎得差点没翻白眼,又尴尬又羞愤。
这夜叉星,从来也不知道给他留些脸面的,也不知将他踩下去了她究竟能得个什么好处,可显着她厉害了。
“将东西都留下,咱们打道回府。”说着,王熙凤就转身上了马车。
贾琏急急忙忙跟上去,“这就走了?连姑妈的面都没见着,回去怎么跟老太太交代啊。”
“就是好话说尽见着了又能怎么样?眼下姑妈想必正烦恼担心着呢,可没那心情听我们扯那些个糟心事,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且等过两日再来。”
“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怎么知道姑妈正烦恼担心?烦恼什么担心什么?没头没脑的叫我听得好生不解。”
王熙凤轻蔑地斜他一眼,柳眉一挑,神采飞扬道:“方才那嬷嬷的态度你不曾瞧见?净顾着跳脚充大头,这里头透露出来的东西你是丁点儿不琢磨啊?
能在宫里混到这把岁数的,不说个个都是人精吧,却也不至于是个蠢到没眼瞧的货色,最起码眼力见儿总要有的,要不然做主子的也不能打发她出来办事啊。
眼下她能对着堂堂一品大员家的嫡出千金这样摆谱儿,就足能看出她背后的主子是个什么态度了。
还记得从前大行皇后跟前的嬷嬷宫女,回回上门接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敢有丁点儿怠慢,那才叫‘请’人做客呢,今儿这嬷嬷的态度瞧着可不像,倒像是一场鸿门宴等着呢。
明知对方来者不善,偏碍于身份又不得不顺从,只好由着小姑娘孤身赴这场鸿门宴,你说姑妈能不揪心不焦虑吗?咱们可就别硬赶着这会儿上去裹乱了,讨人嫌不说,回头彻底搞砸了事儿才真正没法跟老太太交代了。”
做奴才的自然是看自个儿主子的脸色行事,主子重视哪个喜爱哪个,奴才便尊重哪个,反之亦然。
是以往往从奴才的表现就可以大概反推出背后主子的态度。
贾琏仔细琢磨了一番,也觉得的确是这样一个道理,但她那鄙视的眼神和得意的模样又实在叫他不痛快。
嘴里“嘁”一声,梗着脖子不服道:“你向来就爱多心,屁大点事儿都要搁在心里反复琢磨,没影的事儿都叫你说得跟真的似的。
人家德妃娘娘是出了名的温柔贤良,能对一个小姑娘做什么?保不齐就是那起子奴才秧子狗仗人势,故意在外头充充大尾巴狼张狂一下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内情。
整天怀疑这个琢磨那个,累不累啊你。”
王熙凤没搭理他,只是冷眼斜着他讥笑不已,仿佛在说——看你死鸭子嘴硬到几时。
贾琏气得鼻子都歪了,实在不耐烦看她那副居高临下的德行,索性两眼一闭往后头一靠,佯装小憩。
实则那心思早就飘到别处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尤二姐那温柔小意的模样。
认识了她,他才真正理解何为柔情似水。
女人合该就是那样的才对。
哪像王熙凤这个夜叉星,凶悍霸道还不止,性格比男人都还要强,恨不得将他踩到泥地里去耀武扬威,时时都要显摆一番自个儿的聪明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