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姨娘满脸病容,是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进来的。秀芳在她身后跟着,面无表情。
众人落了座,楼夫人看着郑娴儿:“听人说,你找到毒害朱氏的凶手了?”
郑娴儿低头笑道:“媳妇不敢居功。凶手不是府里的奴才,我实在没本事到府外抓人去,还是五公子神通广大。”
楼阙抓来的那个人自进门来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此时看见秀芳进来,他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姨妈……”
一个称呼,已经暴露了他的来历。
金珠匆匆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特来请罪——今早奴婢和奶奶伤心之下没有来得及细查深思,冤枉了三奶奶,请太太责罚!”
“怎么回事?”楼夫人的脸色黑了下来。
金珠忙道:“三奶奶昨晚确实陪我们奶奶坐了一会子,也确实给我们奶奶喂了药粥,但……我们奶奶戌时又喝了安神的药,后来细想起来,应该是后头那碗药出了问题!我们奶奶知道说错了话,对不住三少奶奶,特命奴婢前来请罪!”
翻供翻得这么快,连旁边的丫头们都有些听不下去。
但这时翠环已经出来指证那个冒充小厮的男人了,众人倒也来不及理会金珠的两番供词有多么矛盾。
郑娴儿这时才注意到,那小厮跪在地上便爬不起来,弱得不成样子,似乎是在外头受过刑了。
楼阙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简直——荒唐!”楼老爷子听完翠环的供述之后,作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金珠忽然向那小厮扑了过去,长长的指甲直往他的脸上抓:“我们奶奶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我们小哥儿还未出世,他到底是碍了谁的路!”
那小厮一语不发地任她抓挠,要不是睁着眼睛,简直就跟个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楼夫人盯着安姨娘,厉声叱问:“朱氏是你的儿媳妇,她肚子里的是你的亲孙子!你平日纵然对她不满,又何必下这样的狠手!”
安姨娘低头站着,许久才叹道:“不是我。”
“不是你?”楼夫人气笑了,“难道是你的奴才自作主张?”
她话音刚落,秀芳立时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你有什么话说?”楼夫人的脸色愈发阴沉。
秀芳抬起头,额上立时现出了一道血痕。
她浑然不觉似的,瞪大眼睛直视着楼夫人:“奴才不敢说谎。昌儿确实是奴才的外甥,麝香的事也确实是奴才让他做的。这件事姨太太从始至终都不知情,请太太明查。”
“不知情?你自作主张?”楼夫人摆明了不信。
秀芳昂然道:“正是。二奶奶性情高傲,一向看不起姨太太,更看不起我们这些底下人,动不动就冷嘲热讽的。奴才一时气不忿才做下了这样黑心的事,却不是姨太太的主意!”
“你以为我会信吗?”楼夫人冷笑着,像在看一个笑话。
安姨娘慢慢地抬起了头,叹了一口气:“太太刚刚也说了,朱氏是我的儿媳妇,那孩子……是我的亲孙子啊!”
“所以,你怎么下得了手!”楼夫人厉声喝道。
“够了!”楼老爷子忽然站了起来,“成日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老爷!”楼夫人跟着站起,脸色很难看,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失望。
楼老爷子看看安姨娘,再看看楼夫人,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涉事奴才一律送官法办,不许再吵了!”
“可是安氏她……”楼夫人很不服气。
楼老爷子冷声道:“安氏御下不严,酿成大祸。自今日起闭门思过,无事不得外出!”
这是明明白白的袒护了。
楼夫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差一点便要背过气去。
郑娴儿越想越觉得替楼夫人憋屈,忍不住起身向前跨出一步:“这件事……”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她忽然感到腕上一紧,下意识地便住了口。
楼阙攥住郑娴儿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拽,强拉着她退回了原处。
“怎么?”郑娴儿低声急问。
楼阙向她摇了摇头,缓缓地放开了手。
郑娴儿见状只得闭口不言,低下头假装自己刚刚根本没有站出来。
楼老爷子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拎着拐杖腰杆挺直地出了门。
安姨娘虚弱地向楼夫人道了声“告退”,临出门前却又忽然回过头来,向郑娴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