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道:“等战事平息下来再说吧,晚章此番入京搬救兵,必然会和赵律白产生交集,也不知是否会暴露我的行迹,若让赵律白知道我还活着……”
萧千尘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神色骤然变得凌厉:“你辅佐他七年,又是他的堂兄,他为何要把你逼上死路?”
世人只知柳柒死于皇城司的大狱多半是因为皇权之故,却不清楚赵律白对他的那些心思,因此在大家看来,柳柒之死定是因为他的太子身份,无关其他。
毕竟——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大多数帝王惯用的手段。
柳柒不想解释太多,含糊道:“都是些往事,莫要再提了。”
“好好好,不提便是。”萧千尘从李戎手里接过棠儿,将他一把举过头顶放在了脖子上,“今日街上有杂耍,我带棠儿出去走一走。”
柳柒笑道:“那你可得看仔细了,若是把孩子弄丢了,我惟你是问。”
“知道了知道了。”萧千尘摆摆手转身离去,顺道把李戎也叫了去。
众人又在蔚州待了两天,朝廷的援军迟迟不来,倒是等到了浩浩荡荡的北狄大军。
四月初八这晚,衙署后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柳柒于睡梦中惊醒,迅速披上外袍来到院中,见箫韫生和萧君安穿着盔甲往外奔去,立马叫住他们问道:“发生何事了?”
箫韫生道:“北狄夜袭,已有几万人马来到了城外,我与四弟出城协助父亲和大哥。”
此役是由述律英亲自挂帅,他率领八万大军来到蔚州城外,与箫家军碰了面。
萧煦国父子六人齐上阵,凭借四万余兵卒与北狄苦战了三天,在这三天时间里,柳柒没有见过箫家任何一个人,他被困在城中无法出去,只知城外战火连天,却不清楚战况究竟如何了。
直到第五日凌晨,总算传来了捷报,道是老侯爷用兵如神,将述律英的八万精骑歼杀了七成,所以他不得不暂时退兵。
柳柒问道:“我们还剩多少人?”
那士兵垂下脑袋,轻声应道:“两万。”
柳柒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四万余人马折损了一半,如今仅剩两万了!
可老侯爷原本有十万萧家军啊。
他们是大邺朝战无不胜的象征,是说书人引以为傲的英雄。
但是现在,只剩两万人活着……
战争并未结束,述律英撤兵不久,北狄又增派四万精骑前来支援,苦战了大半年的萧家军渐渐不敌。
士兵不知往城内送了多少消息,汇报给柳柒的数目也愈来愈少,最后一次送消息入城时,士兵还带回了萧煦国的口令:“邺军只有五千人了,无法与北狄相战,侯爷特命小人向殿下传话,让您尽快收拾行李出城,随萧家军一同撤回雁门关。”
柳柒心如刀绞,他带上柳逢等人出了城,与萧家父子会和。
几日不见,萧煦国似乎苍老了不少,鬓角的白发越来越明显了,他并未对柳柒多说什么,而是命人开路往雁门关撤退。
北狄的追兵紧随其后,萧楚逸和萧千尘带领一千余人垫后,利用山路险谷的便利击退了不少北狄军。
然而就算萧家军再能战,如今的他们终究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眼见雁门关在即,可是萧煦国的兵已不足两千。
山路崎岖,马车行进速度极快,棠儿这一路都趴在柳柒怀里鲜少动弹,此刻忍不住扭了扭身子,抬头时发现柳柒双目通红,便软声唤道:“爹爹,爹爹。”
柳柒将他紧紧抱住:“爹爹在。”
棠儿揪了揪他的衣襟,又唤了几声爹爹,似是在宽慰他。
两日后,众人总算抵达了雁门关,柳柒入关后却发现身后的铁骑声尽数消失,他立刻叫停马车跳了下来,却见萧煦国父子以及一众精兵都伫立在雁门关外目送他离去。
柳柒怔了怔,把棠儿塞进陈小果怀里后疾步奔去,问道:“侯爷,您这是何意?”
萧煦国翻身下马,对他道:“殿下入关之后便自行离去吧,老臣及犬子们留在此处,誓要将胡骑贼子诛杀殆尽。”
“你们只有两千人,如何杀敌?”柳柒的声音有些颤抖,“既然已经撤回了雁门关,那就入关再说,我不允许你们留在这里送死!”
萧煦国笑道:“老臣若是战死在此处,就不算丢了大邺的脸,也足以证明大邺不可被随意欺负。”
“荒唐!”柳柒怒道,“你这是愚忠!你若真心尊我为太子,就听我的话,即刻撤兵回关!”
萧煦国的神色异常坚定,与他对视几眼后忽然扔下长戟跪了下来,萧家五子以及身后的所有将士们也在这一刻全部跪下,萧煦国道:“殿下错矣,老臣并非愚忠,也不是为了朝廷死战。”
柳柒哑声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萧煦国道:“老臣是为了守住太-祖皇帝的江山,也是为了太子殿下您。”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柳柒嘶声道,“侯爷,我命令——不,我
求你,我求你带兵入关好不好?”
萧煦国还想再说什么,见司不忧也下了马车朝这边走来,便对他道:“司大人,殿下不可以再有事了,请您务必保护好殿下和棠儿。”
柳柒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驳斥萧煦国,忽觉左肩一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