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星桥道:“陛下虽然当即怒斥苏寻宿妖言惑众,动摇人心,但此等言论已经传了出去,就再难堵住。”
“流言无形无迹,如何能堵,秦大人今日已经率众去了西苑,”谢神筠出了凤阁,咽下喉间冷如刀锋的寒气,“他要为苏寻宿正名。”
“——更要借此攻讦圣人。”
天幕阴郁,乍见的辉光隐于云层,群臣过丹凤门,直朝西苑而去,他们在雪地里褪去了灰蒙,变得锋芒毕露。
“陛下,臣右都御史,秦叙书求见!”
秦叙书立于阶下,鲜红的朝服似蜿蜒血迹,身后是浩荡群臣。
宫门紧闭,朱色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陈英从里面走出来,他对以贺述微为首的政事堂群相素来恭敬,此刻面上却敛了诸种神色,面无表情道:“圣上身体不适,太医正在针灸,秦大人请回吧。”
秦叙书不退:“司天监司监苏寻宿被下狱,敢问他是犯了何罪?”
陈英眼角一跳,秦叙书身后已有人已高声喝道:“陛下,司天监司监苏寻宿被下狱,敢问他是犯了何罪?”
陈英一字一句道:“苏寻宿妖言惑众,藐视天威。”
秦叙书半步不退:“苏寻宿是正五品的钦天司监,即便是下狱受审也该经台院三司,禁军擅自拿人下狱,置朝廷法纪于何地?”
北军狱不经台院三司便能直接将官员下狱的权力让群臣人人自危,他们齐聚于此,不仅仅是苏寻宿的上书戳中了百官担忧的隐秘,还因为他的下场。
他们今日不来,来日人人都会是下一个苏寻宿。
郑镶穿甲佩刀,红衣冷厉,居高临下俯视众人:“陛下有言,请诸位大人速速退去,否则一概以藐视天威论处,当廷杖责!”
中庭默了一瞬。
北司指挥使声名狼藉,过去数年悄无声息死在北军狱的官员无数,他背后站着谁不言而喻,在此刻出现更是引得群情激愤。
“廷杖又如何?”有人正气凌然,唾沫飞溅,“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我等为君主谏、为朝廷谏,九死不悔!”
“陛下今日不见我们,我们便不会退!”
一时群情激然。
“惟礼!”贺述微赶到了。
他面色肃然,“你们这是做什么?”
“监察纠弹是御史之责,”秦叙书神色冷寂,意当凌云,“我为肃整朝仪而来。”
在他身后群臣皆担如此凌云之志。
太子在这样的言论中紧蹙眉头,温声劝说诸位大人先回去。
贺述微还要开口,却被进喉的冷风呛了气,另一道声音在他细微的咳嗽声中强势插进来,几乎要撕破阴霾:“诸位大人齐聚明堂,到底是上谏,还是逼谏?”
沈霜野未着朝服,他环视过众人,某种东西随他的目光一并下压,叫人胆寒。
血气和杀意都被包裹在冰冷的目光下,在此刻方显出雷霆之势。沈霜野在朝上刻意敛去了存在感,叫人几乎要忽略了他是坐镇北境、统率三军的定远侯。
“规劝君主是百官之责,何来逼迫一说?”满庭寂然中唯有崔之涣面色不改,上前一步,落音如飞泉鸣溅,“为官者,上当纠君主言行,下当查百僚风纪,两肩担的是江山社稷和天下万民,”
崔之涣不卑不亢迎上沈霜野目光,“我为谏臣,更是言官。”
崔之涣站在阴霾下,一瞬却如尘去光生,出鞘利剑破甲杀敌直刺人心。
沈霜野总算领教到了所谓言官利笔刀舌杀人无形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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