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着眼睫,不敢抬头看他,只干巴巴地说:“同侯夫人无关。”
“我根本不在意什么家世,身份。”他打断她的话,低声道,“我娶你,只是因为心悦你。我的娘子,我不需要她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只要她日日在伴我身侧,我只要她康健、开心就好。”
闻昭压下喉间涩意,狠心道:“但我如今已心有所属。”
“王徴?我不信,你抗拒他的接触,抵触他的靠近。”裴清川说的又急又快,列举出一堆证据,生怕她反驳。
他额头与她碰在一起,痛苦的低喃:“闻昭,你心里分明有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骗我呢?”
闻昭拧着眉头,眼底盈满泪水,那泪水终是从眼眶滚出来,砸在裴清川的手背上。
她颤声道:“你不要忘了,当年赠我字帖、送我许多东西,同我有婚约的,不是你。我年幼时心心念念的,自然也不是……”
裴清川捂住她的嘴巴,闻昭露在外面的瞳色发红,盛满泪水,倔强地看着他。
他的眸中竟也有了泪光,沉默几息,裴清川轻声说:“前尘往事不值得惦念,彼时你年幼,那都不作数的。”
闻昭张唇,还欲开口。
裴清川扯出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在她之前先说话:“昭昭,你真会给我心窝上戳刀子。”
他看着闻昭的眉眼,忽地伸手,将她揽至自己怀中,大掌紧贴在她背后,随后脑袋埋在她的颈窝。
良久,他才出声:“闻昭,我看到你留给我的平安符了,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也不必再说什么旁的话来逼我放弃,我裴清川今生就赖定你了,你赶也赶不走了。”
闻昭颈窝里忽地被什么灼热的东西一烫,湿湿的,她眨了眨眼,眼睫上的泪珠砸了下来。
他瓮声瓮气,一字一句地坦白:“我在宫里得知母亲做的那荒唐事后,夤夜出宫寻你,可我找遍京城都不见你。后来,孟盛清来信,我才知你被他们所掳。其实,那天我是真的舒了一口气,兄长被诬陷一事水落石出,而你,也好生站在我面前。”
他说着,鼻音渐浓重,但话至此处却傻傻的笑了一声:“我还看到你为我流泪了。说实话,那时候我心里挺开心的,自从得知你同我母亲见过面之后,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就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昭,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你就不能等我醒来吗。你有什么顾虑,有什么不解,你可以问我,我定然会妥善处理。但你一句话都没有,就忽然消失了。闻昭,你真的,真的教我好找。”
他轻蹭了蹭闻昭的脸颊,闻昭身子一僵,垂着泪眼看他,只见裴清川不知何时,脸上早已泪成双。
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泪水涟涟,怎么也流个不停。
深冬时节,昼短夜长,加之今日落雪,待马车回到城中时,天已擦黑。
这时的天冷的厉害,闻昭一整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可谓是又冷又饿。
裴清川伸手将披在她肩头的大氅拢紧,又仔仔细细的打了个结,手背贴在她的脸上,又是冰凉。
他挣扎片刻,还是伸手将她揽至怀中,掌心握住她的肩头。
闻昭身子轻动了一下,裴清川手微起,调整她的坐姿,复又将人扣在怀中。
马车里昏暗,车窗的帘子时不时被风吹起,偶能窥得外面天光。有人家做饭时的青烟直上,亦有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裴清川打破沉默,问她:“可愿陪我一同用晚膳?”
闻昭摇头:“我想回去。”
裴清川垂下眼眸,轻声说好。
他们方才终归是没谈出个什么结果来,唯一欣慰的是,此刻的闻昭至少是愿意靠着他的臂弯。
他知道此事得循序渐进,他既然能从京城千里迢迢跑到越州,自然是早就设想过千万种结局。
如今他们心里有彼此,已然是很好的结局,只需多花些时日,不算什么大事。对待闻昭,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和耐心去等她。
下了一整日的雪,青石板的路早已被行人踩实,马车行在上面,有些打滑,速度自然要比来时慢了许多。
闻昭心里思绪万千,想着该如何同王姝一行人解释,回去之后又该如何同徐贺钦和杨氏说她今日之事。一时又想到裴清川,他们之间算是将话已明明白白的说开,他固执至斯,她又该当如何。
这时,裴清川忽地叫停马车。
他松开她,只说了一句稍等,便掀帘出了马车。
闻昭掀起眼帘一瞧,见他只着薄衫入雪中,咬紧唇内软肉。
外面这么冷,他身上尚有草药苦涩的味道,伤病自然是没有好全的,就这么出去了,还不知有多冷。
她这般想着,手已经去解鹤氅的系带,随后上前掀帘。这时,车帘却从外面被人抢先掀起,裴清川看到她时,有些怔愣。
视线向下,看到她臂弯里抱着的鹤氅时,心下了然,顿时眉梢眼角皆是笑意,闻昭被他笑的不自在,敛眉又退了回去。
裴清川低低笑了一声,钻进马车。
他坐稳,吩咐车夫继续走,随意地抚了两下肩头的雪,将手里的纸袋子往闻昭面前递:“外面商贩不多,越州吃食我不了解,见这几家冒着热气,吃了会暖和一些,也不知你是否喜欢这些。”
闻昭接过来,三个纸袋子都冒着热气,她低头拨开袋子一瞧,灯盏糕、发糕还有一份桂花糕。
这时,裴清川正举着火折子点马车里的灯,几息之下,四周便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