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明白了,做人,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了。
养父母因病过世后,他才去了仙界偃门拜师学艺,之后,他找人打听过自己的爹娘,他想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被他们抛弃。
等探子得来消息,他才明白一切。
当年因为血尸的事,村子满目狼藉萧条,残存的几十户人家只能被迫离开,去临县找份营生茍活,自己的爹娘养不起家里的两个孩子,亲戚不愿接管,所以爹娘被迫二选一,被选中的那个是他哥哥,因为哥哥身体好,不会总生病,在学堂里的课业也常常拔得头筹。
而几岁的他,体弱多病,还没来得及入学堂,获得头筹给爹娘看,就被抛弃了。
他是只会生病,给家里带来麻烦的累赘。
来了偃门后,他整日锻炼身体,身体强健起来后,得知自己武学上有些天赋,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拜入了教授武学的宣云洲门下。最开始,师徒二人也是和睦相处,可后来,因为一张凌云榜,一切都变了。
桑梓言对榜单总有种执念,他总在想,是不是如果当年的自己身体强壮一些或者在别的什么方面能证明自己比哥哥强,被抛弃的人就不是他了。
三思几日后,他跟宣云洲道:“师尊,我想去竞选凌云榜。”
宣云洲一愣,眼神很快黯淡了下来,但他表面上温柔鼓励桑梓言道:“你那么小就有进取之心,为师心中甚是欣慰,不如这几日你多做些准备,为师帮你去报名。”
桑梓言听后,大喜过望,笑着点头:“多谢师尊!我会尽力拿到好名次的!”
对于他来说,凌云榜就是他不会再被抛弃的证明,所以他满心欢喜,人生中的第二次,心中充满了殷切的期盼。
……
室内又是一阵安静,楚寻欢转身看着他,他就跪在地上,双手不甘心般地紧紧握着,搁在膝头上,浑身细细颤抖。
“……所以,你大师伯其实根本就没有帮你报名吗?”楚寻欢敛着眉心问他,心里生起一丝怜悯。
“那天……”桑梓言摇头,喉咙沙哑,“我听见他和二师伯在廊桥上说话才知道,原来掌门早就不让弟子去参加凌云榜的比试了,而且,我听二师伯说早些年大师伯也想在凌云榜上榜上有名,但是掌门师祖不许他去,说他是亲传大弟子,仙界很多门派的人都认识他,他没有办法化名参加。”
楚寻欢听明白了:“可其他门派的人并不认识刚入偃门的你,你明明可以化名参加,你大师伯却故意不让你去?”
“对!”桑梓言猛地抬头,愤恨不止地吼道,“他自己参加不了,就不让自己的徒弟参加!他怕我万一榜上有名,再被其他山门弟子嘲笑,说为师者还不如自家徒弟!既然如此,他当年可以对我直言不讳,我可以看在他是我师尊的份上放弃凌云榜!可他是怎么做的!?给了别人希望又冷血无情地浇灭别人的希望!只为了他那可怜的自尊心!他算什么师尊!我绝对不会承认他!”
楚寻欢:“……”
桑梓言见他没说话面露怜悯的神色,就继续道:“我知道宣云洲的弱点,所有人的话都能伤到他,他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更在意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地位!所以,十年前,我随便一提,他就势必会被我的话影响,选择诛杀同门!我做的一切是为了报复他没错,可我绝对没有想借师尊的手!”
谢初昀摇头叹息一声,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浅浅喝了一口。
他与师弟朝夕相处,确实也不知道这般陈年旧事和师弟的这些心思。
这时,楚寻欢却没提及宣云洲而是看着他幽幽道:“难怪,十年前,我在离尘江遇刺,你好像并不关心我,我的生死好像都与你无关。”
桑梓言狠狠地摇摇头,可这会儿他却没了说话的力气,似是有些语结:“不是的……我并非不关心你……”
楚寻欢很快接了他的话:“梓言,你太害怕别人给了你希望后又让你失望了,所以,你宁愿就当我死了,也不愿意听到我茍活一段时间后再突然离你而去的消息,对吗?”
桑梓言蓦地瞪大双眼,一行热泪又是汩汩流下,他喉咙酸涩,胸口亦是难抑的痛,那些酸痛如滔天巨浪,翻腾在他心间。
“师尊……你一直对我很好,毫无保留地教我偃术。”桑梓言双膝蹭着上前,忍不住地双手抱住他的腿,仰头看着他,“那日你和师兄背着我偷偷去了凤鸣镇……我真的很生气!我快要气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被留下的那个,被抛弃的那个……我告诉自己,不要计较了,不要期望了,师尊就是比较喜欢开朗的师兄,反正我也不讨人喜欢,师尊比较喜欢师兄也是对的……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我就是放不下,我不甘心,所以又忍不住跑去凤鸣镇找你们……”
楚寻欢弯下腰,伸出双臂扶着桑梓言的胳膊,默然间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师尊不擅应付毒物,可对上鬼手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站在我面前……对于师尊来说这可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可对于我来说,我……”
“好了……”楚寻欢及时收住了情绪,滚了滚喉咙后拉他起身,“别哭了,为师知道了……初昀。”
谢初昀正双手抱胸坐在那唉声叹气呢,突然被点了名字,吓了一跳:“诶?我在呢,师尊有何吩咐?”
“你去楼下买壶酒给我。”
谢初昀没多问,应声出门:“好的,师尊稍等我片刻。”
过了一会儿,谢初昀很快拎着一壶酒上来,见楚寻欢还在安慰着哭得厉害的二徒弟,不由得又是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