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西沉,抱云遮面。
陈三愿站在客栈外的桂树下,手指无意识的搓着,有些沉默。
他本以为因为竹牌一事,挽南便不会再一意孤行。
让他带着满满扶光同她兵分两路,不是不行,是他不愿。
六百年前,他理智些,六百年后,他想较真些。
打定主意后,陈三愿又甩了甩脑袋,扔掉些胡思乱想,只动身寻香火味去。
陈三愿先把官城主街的胡家和南巷李宅转了转,兜兜转转两圈下来,现这官城的小神官约莫也是有资历之分的。
他今日闻到的香火味就出自主街胡家,他家是商户。
不远处的南巷李宅,则是颇有些底蕴的大地主家。
而扶光和满满则说西北两巷的穷苦人家也有一丝神官之气,那说明那处至少有一位神官坐镇。
陈三愿略想了想,四出其三,怕是最后那位,应当就在东巷。
以此类推,想必这官城的小神官也并不是平起平坐的。
至少,互为掣肘,又或者,受一人支配。
想到这里,陈三愿朝东巷吴宅跑去。
今日那夫人虽说没有穿金戴银,但衣裳面料皆是不凡,也许官城这一众小神官的领袖是在他家。
陈三愿闻到了满满和扶光的气息,知道他们还在盯着,便没有打扰,自顾自的找起吴家供奉小神官的地方来。
陈三愿转了两圈,才在一个潦倒败落的房间找到了一个神像。
瞧着掉在地上的神像,陈三愿难得惊讶起来。
这房间不大,却在细微处彰显着精致。
神像虽然掉在地上,却没有摔得四分五裂,动人的眉眼与翻飞的衣角依旧看得出当初造他的人的用心。
但如今,他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一样。
纵然嘴角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但摔花的脸颊与落满灰尘的身体,无一不在嘲笑他已被人遗弃。
而令陈三愿讶然的不是这神像如今的境遇,而是这神像相辅的神牌——白夜神君。
陈三愿看着这房间和神像,几息之间,没有犹豫,起身跳到吴宅最高处的台阁。
鼻尖轻嗅几下,他转眼间便往远处的越府蹿去。
陈三愿到越府近处的时候,就看到属于小神官的微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张扬,独坐山高,半分不知收敛。
待一靠近,陈三愿嘴角一扯,颇有些痛心疾。
就这浓郁的香火味,都不用他细细去寻,便知道供奉在何处。
陈三愿到供奉的房间时,便瞧着香火隐隐溢出房门,而缭绕的烟雾几经流转,久久不散之下也透过窗纱流散开来。
明明是祈祷神明的香烛纸钱,在此时此刻,却硬生生多了几分荒颓萎靡。
悄悄隐于屋外月色难探处,陈三愿屏息听着里面的话。
“非也,挽南神官并非等闲之辈,我等需慎重处理,不能留一丝纰漏。”一个略微苍老一些的声音响起。
“可挽南神官被贬幽都六百年,哪还能如当年一般风采依然?便是给她机会,难道她还能像当初那般再弑……”
“咳……”
一声中气十足的粗咳响起,硬生生打断方才另一人口中的嘟囔。
“不论如何,都得全力以赴,不能给她留一线生机。”一阵静默后,略微苍老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何况,这是派给四城的任务,我们完不成,自会有别人来,可别人来,我们又哪里讨得到一分好处。”
又是一阵静默,想来里面的一众小神官已在无声中支持了这一说法。